承舟伸手护他,将将没让他摔倒。
江煜歪了歪头,他眼前还是虚晃,看谁都带重影。今夜的师尊好似穿着更加正经严肃,月白色的云衫嵌着青碧流纹,平日半披的头发束成了高高的发髻,辅以白玉发冠而立。面色倒也安好无恙,手中执经卷,是他初来时看到的藏书阁内云凛君幻象的模样。
这一套……像是青漓宗尊长配备的工作服?
可是那二十仙鞭……
-江煜心抽了一下,摸过去小声责备:“真去自愿领罚了,怎么这么傻……”
他小心翼翼地揪着禹承舟的手臂,掀起广袖翻来覆去查探了一番,皱起眉头,“不对!他们是不是使什么阴招了,给你绑上被子打,打人都只疼不留痕。”
禹承舟低头看着那颗绒绒的小头顶转来转去,他将自己的手臂伸给江煜,任由他仔仔细细的检查。
受罚是当真受了罚,罚他不能再使用幻象,从此要勤勉教课,出面主持宗门内的各项日常事务。
他当时听到这种惩罚也微微一顿,抬头向齐见月投去诧异的目光,不过宗主的惩戒都是一旦下达从不收回,不容置喙的。
方才他被迫在阁内领众弟子诵书之时,怀中的命牌突然亮了亮。师尊和弟子的命牌向来是联动的,这种忽闪而灭的光说明弟子短暂接触了命牌又放开了手,而他又只有那一个弟子,那一个弟子命牌……
“怎么喝酒了?”禹承舟目色一黯,抿唇看着眼前的人,双颊酡红,眼神中都是醉红一片。
江煜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喝酒……”准确来说他是被灌了酒。
禹承舟还未来得及在说什么,江煜被突现的束缚咒困去了一旁的石柱边。
齐见月背手站在高台上,冷眼看着那边,既有外人在场,他不会再直接出手来碰江煜,勾指间一个法咒便能做到。
“宗主有何理由绑他!”“你这弟子魔气缠身身份不清。”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声音清越,一个声音低醇,碰在一起,一并哑了火,空荡厅堂内陷入一阵死寂。
这两人虽曾以师徒身份称代,但实则都是沉默寡言,各自领悟修行,没有过师父对弟子的斥责,更没有过弟子对师父的逆反,因此这次的死寂更加微妙特殊。
青漓宗条规森严,在惩戒堂挨过罚流过血的人不在少数,地面经受过无数血污清洁术的一遍遍交替冲洗,这惩戒堂本就已经足够阴森空旷了,再加上此时这种诡异的对峙,江煜和旁边被忽视的几位来客都打了个寒噤。
“齐宗主,我不是来看你惩戒宗门弟子的。”来客是修仙界联盟下的韩潇长老,他一出面便是代表着替仙盟传话。齐见月居高临下瞥视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到禹承舟身上,抿唇沉默。他在惩戒堂打坐入定可无人敢引外人上来,唯有这个他的好弟子,掐准了时间……
“我隐退闭关多年,不问凡事,宗门内事务已悉数交由我门派云凛君处理,仙盟若是有事就还请……”
“仙盟听闻有人在凡人间的皇宫擅施法术,残伤众多,可有此事?”
“已按门规处理,仙盟向来不过问这等琐……”
“据传现场还出现了隐秘多年的麟血斑?”
齐见月顿了一下,他目光落在禹承舟和江煜之间逡巡片刻,略一思索,一扬下巴,“恰巧我正在处理此事,这人便是,我宗门条规森严,从不护短,仙盟按规矩行事便是。”
什么叫按规矩行事……江煜怔忡半晌,蓦地从醉酒中清醒了半分,齐见月说过走外门邪道之人脸上都会起那种麟血斑,皮肤溃烂,死相惨烈……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侧。
这个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韩潇长老和齐见月的眼睛。韩潇微微侧目,踱步走了过来。
“此人么,不是很像……没有麟血斑。”韩潇隐去了后半句话,倒不只是没有麟血斑的问题,且说他的灵力威势未免太过弱小,麟血斑这天赋异禀,性格通常乖张暴戾,而眼前之人……他在心底轻轻嗤笑一声,一副漂亮面孔,连宗门正经弟子都不像,倒像是被豢养的小宠。
“慢着。”禹承舟挡了过来,削减了长老的大半威压,冷木香气帮江煜定了定神。他与韩潇对视,话却是说给齐见月听的,“是不是麟血,仙盟当场便可做定夺,若不是宗主认……”
“若不是。”齐见月扬声打断,轻笑一声,“若不是,我自不会为难,还是那句话,劝他好自为之。”
怎么会不是,他分明都看到了那小东西眼神中一瞬的犹豫,只要仙盟认定他是,禹承舟保不了的人,只有他才有能力保。
“师尊我……”江煜小声,拽了拽禹承舟的衣袖。
禹承舟回过头来,那人低垂扑闪的眼帘挠在了他的心上。他浅浅吸了口气,“没关系,你不是。”他将江煜的手反握在手心中,“相信我,你不是。”
“判定麟血十分复杂,可能要请这位小友随我……”
“就在此地。”禹承舟回头,“一个法诀的事,无需那么麻烦。”
韩潇长老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云凛君是因十年前青漓宗浩劫之时一人斩杀三千魔修而出名不错,修为再深,总归算是后起之秀,连他宗主都得卖仙盟几分薄面……还是麟血重要,他咽下心头厌恶,再次挂上了笑。
“那验麟血需要取这位小友的一些血。”
韩潇挥咒在左手间化出了一朵白瓣的小花.苞,麟血终归是千年难得神血,灵力充盈滋补,会助这朵血灵花生长旺盛,霎时开花,若是普通血液则没有这份功效。
他右手指尖闪诀,伸向江煜的脖颈,那里的血液最为纯正,最合适用于验证。
“等等。”禹承舟又一次拦住了他,态度坚决,“用指尖的血便可。”
韩潇的脸又黑了几分。
江煜看了看禹承舟,又看了看那位黑了脸的长老。他主动要伸手撩开自己的衣襟,小声对师尊道:“我可以的,没那么娇弱的。”
衣襟还未拉下一寸,便又被禹承舟严丝合缝地捂了回去,“没必要,指尖血就可以。”
他说着,还未等韩潇同意,便亲自用诀在江煜小指间上划开了一个小口,几滴鲜血悬空于花苞之上,将落不落。
禹承舟又立刻施诀止住了血,将那个微小的伤口护在手心中,用手心的凉意为他缓解痛意。
江煜:……
好像被过度保护了,估计禹承舟再不施诀止血,那个伤口都要自己愈合了。
韩潇撑着威严,拼命压着心头火,这下子将目光死死对准了禹承舟,这样乖戾高调的行径,目无尊长,他瞧着这云凛君才更像麟血者!
两滴血液太过微小,落在白色花.苞上犹如一只赤鸢短暂停留在茫茫雪原上,半晌便消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