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的嘴角往下压了压,别过头去,不是很高兴的模样。
韩悯上前,那鹰的羽上还滴血,怕弄脏傅询的桌案,也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傅询将案上奏章推开:“放着吧。”
“好。”
傅询摸了摸那鹰的颈子,还是热的。
他吩咐了一声:“卫环。”
卫环快步走进里间,捧出一个小木匣,打开来,里边是一排大小不一的银刀,还有一些金疮药,应当是专给鹰用的。
韩悯在案边坐下,那鹰的脑袋正对着他,目光浑浊。
好像有些不对。
傅询看了看,最后掰开鹰喙,从里边拿出一个小竹筒给他。
拆开竹筒,里边的字条还是好的。
仍旧是“无碍”二字。
是前几日傅询给他回的信。
韩悯就是因为没收到信,才会来了永安。
这鹰带着伤,在桐州与永安之间来回飞,在桐州扑了个空,想回来找傅询,便停在寝殿的窗台上。
结果遇见了韩悯。
傅询一边拆开一包药粉,一边安慰韩悯:“会养好的。”
韩悯的嗓子有些哑:“嗯。”
他看见鹰的爪子都被剪了,便问:“爪子也会长回来吗?”
傅询点头:“会,它们原本就会挫断爪子。”
韩悯认真地看着案上的鹰。
等包扎好,傅询转头,想揉揉他的脑袋,发觉手上都是血迹,便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
韩悯把萝卜头抱在怀里,摸摸它的翅膀。
“再也不叫你送信了。”
“以后都用不上了。”
傅询似乎别有所指。
韩悯却只顾着哄他的鹰。
傅询洗了手,撑着头看鹰,大约是在看鹰。
过了一阵,温言无奈道:“陛下,韩公子,都正午了,这鹰也该饿了。”
*
午膳是傅询同韩悯,还有温言三个人一起用的。
场面有些诡异。
傅询使劲给韩悯夹菜,温言是世家公子做派,食不言,一个人温温吞吞地吃饭吃菜。
韩悯有点遭不住,想让圣上“雨露均沾”,但是说不出口。
他谢了恩,扭头把地上盛着碎肉的碟子往萝卜头那里推了推。
它还是没什么精神,蔫蔫的。
连带着韩悯也恹恹的。
吃了一阵,温言放下碗筷,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帕子,按了按唇角。
他温声道:“韩公子文采斐然,那时在柳州撰的一封折子,参得恭王脸色三变,从金殿出来,还在阶上摔了一跤,辨章自愧不如。”
辨章是他的字。
温言良行,明辨文章。
温辨章淡淡道:“这回再参恭王的折子,陛下还没给韩公子看吧?不如给韩公子看看,好让他也改一改。”
傅询面色一变,将玉筷按在桌上,还没说话,却听韩悯应道:“好啊。”
温言朝他淡淡一笑。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清楚。
一是打压打压韩悯这“妖妃”的“嚣张气焰”,给他找点事情做。
二是,他不得不承认,韩悯确实很有才华。
上回在柳州,温言与他同修奏章,感觉很好。
但是傅询拨了拨筷子。
不是很高兴的模样。
或许是气场太过强大,韩悯也察觉到了,扭头看他:“嗯?”
傅询温和地笑了笑:“喜欢就去做。”
他看向温言,冷声道:“你自己的分内之事,也不要总盘算着推给旁人。”
温言全不在意:“能把恭王参得跌了一跤,实在是天大的本事。辨章拍马难及,辨章珍惜韩公子的才华,才出此下策,想与韩公子单独相处。”
傅询拧眉,你再说一遍,你想什么?你想得美!
第21章 拉拉扯扯
韩悯与萝卜头一起养病,在福宁宫住了几日。
闲时与温言一起改改折子——傅询准备以这一封折子起头,向恭王傅筌发难,把他拉下来。
因此这一封折子算是打头阵的,写给天下人与文物朝臣看的。
也是新皇登基,立威用的。
所以格外要紧。
偶尔也帮傅询看看折子,当然都是不大要紧的。
要紧的东西,他不敢动。
*
这日清晨,书房里,傅询坐在案前翻折子,韩悯还有些困,撑着头发呆,一行字看了许久。
两张书案离得不远,韩悯就坐在傅询下首,傅询一伸手就碰得到他。
正出神时,忽然有个人扯了一下他的发带。
韩悯下意识伸手去抓住他的手:“诶!”
刚要说话,而后反应过来,这不是在书院,扯他发带的人,是皇帝。
韩悯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缩回手。
傅询还真不客气,扯开他的发带,缠在指尖上玩儿。
就如从前一般。
“你在想什么?”
“想桐州那边。”韩悯换了只手撑着头,叹道,“老的老,小的小,就算有族兄照顾,到底还不如我贴心,也不知道爷爷在家有没有喝人参汤,兄长的腿好些了没有。”
他再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傅询忽然道:“等料理了傅筌,你把他们接回来。”
原也只是随口一提,却不想他说得这样直白。
韩悯放下手,惊讶道:“真的?”
“真的。”傅询点头,“不过——”
“嗯?”
“先皇刚刚驾崩,没办法马上给你们家平反。”
“这个不急。”韩悯笑了笑,又想起另一件事,笑容逐渐凝固,“我要怎么留在永安?做太监吗?”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傅询轻笑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韩悯实话实说,“我原本想考个科举,然后去杨州做主簿。”
“主簿太委屈你了。你再想想,要做什么?”
韩悯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
他不知道傅询心里有没有答案,也不想说得太高会不会惹恼他,顺着自己的心思。
“我想想爷爷从前那样做史官,就是兰台修国史……”
“我也觉得史官不错。”
心脏怦怦直跳,韩悯捂住心口,傅询这就要满足他的愿望了?
却听傅询继续道:“起居注史官是很不错。”
韩悯面容呆滞:“啊?”
朝里史官分两种。
一种是史馆史官,就是在史馆修国史的。
韩悯的爷爷就在史馆当过十几年的抄书小吏,后来拦驾献书,就做了史馆太史令,总揽史馆修国史之事。
还有一种,就是起居注史官,又叫起居郎。
起居郎,御殿则侍立,行幸则从。
臣有奸邪正衙奏,君有动言直笔书。
简单来说,就是跟在皇帝身边,记录皇帝起居言行的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