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在这里得不到答案,林颂雪转身就跑,她不去找何默默,她要去找她爸,她要问问他,她要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一边哭一边招手打车,一辆出租车刚停下,她被人一把拽住了衣领。
“你去哪儿?”
“你别拉我,我要去问问我爸!”
“问个屁!”
何雨打开车门,把林颂雪塞了进去,自己也坐进了车里,她对司机说的是自己家的地址。
“呜呜呜!我不去!”在车里,林颂雪倒是知道捂脸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为什么不能去问我爸?他怎么能这么做?我我怎么办……我以后还怎么面对何默默?”
面对?
司机很安静地开车。
何雨看向窗外,风变大了,吹得树叶抖动得厉害。
她的女儿也是树上一片小小的叶子,经历了一场不为人知的狂风。
林颂雪不想进属于何默默的家,还是被何雨硬拉了进去。
何雨不再管这个自己其实不想看到的女孩儿,只是不希望她情绪激动得到处跑而已,出了问题,还是她女儿难过。
她有些焦躁地走进了何默默的卧室。
何默默从小就是个自我空间意识感很强的孩子,在这一点上何雨也没觉得有什么好计较的,因为她从来也是这样,小时候因为卧室里不愿意让别人进,她可做了不少过分的事儿。
站在书架前面,看着整面书架上密密摆满的书,她深吸了一口气。
“初中……初中……”
书架上没有初中的课本,何雨从何默默的窗下拖出了两个大纸箱子。
默默初中毕业的时候那些书和笔记都被人借去复印了,换回来之后被何默默用纸袋装了放在箱子里,何雨觉得那些里面应该没有线索,专门看那些被塞起来的笔记本。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
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在这里能找到一点儿女儿那时候留下的痕迹。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有痕迹的,一定不会只留在心上。
一定不会……不然,她女儿得多痛苦?眼前有些模糊,何雨用袖子擦了一下,一本一本地翻找那些清爽的字迹。
她记得刚上小学的时候,默默的字还不好看,那时候都拼的是童子功,默默从前没人教,年纪又小,笔都拿得不利索,现在,她的字变得这么好看了。
又打开了一个本子,何雨觉得胸口有些闷。
她女儿啊,她女儿握着笔,一个字一个字练,她不知道。
她女儿捧着心,一次一次摔在地上自己爬起来,她也不知道。
“啪。”一个刚被何雨翻过一遍的小本子掉在了地上,背面朝上。
何雨把它拿了起来。
本子的背面被人写了字。
“十一块可以买六块上校鸡块,四十二可以买一本《相对论》,四百块钱可以买一份实验报告,两千块钱可以买一份爸爸给女儿的关爱,八千到一万块可以买我妈妈一个月的努力工作,一张美国绿卡可以买走一个人……我仿佛被明码标价放在了货架上,我的手、我的脚、我的脑袋、我的人生,别人用两千块买我的实验,用四百块买我的尊严,我只能庆幸四十二块钱买不走我的爱,十一块钱也没有买走我的朋友……到最后,我的友谊只值得一份缄默,它是无价的,只有我知道。”
每个字最终都变成了火焰,烧在了何雨的心里。
“林颂雪!”何雨捏着那个本子冲到了女孩儿的面前,“你爸爸叫什么?!怎么能找到他?”
林颂雪抬起头,说:“他叫林安,你打不过他的。”
“我不是要打他。”
何雨的眼睛里燃烧着火。
“他应该给我女儿道歉。”
何雨的心里很坚定,就在昨天晚上,她女儿把自己想做又做不了的事情交给了她,她就应该做到。
她现在才十六岁的一定在等着一个公道,在她找借口离开了朋友保护了朋友的日子里。
那些人,那些伤害了何默默的人,他们都应该给我的女儿道歉!
“好像要下雨。”站在商场的门口,刘小萱说了一句,就欢快地扑向了来接她的男友的怀抱。
何默默把外套的拉链系好,快步走向了公交车站。
今天回去先把物理卷子做了,然后继续自己的学习计划……
坐上公交车,她掏出了写满了知识点的小本子,光线太暗了,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就难受,干脆放下小本子开始默背起了自己能想起的理科公式,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在公式的后面再回想起几道有代表性的题目。
公交车行驶了十几分钟,雨终于下了下来。
靠窗坐着的乘客立刻关上了车窗,靠站时候上车的人也一下子就变得更多了。
还有两站地的时候,何默默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了一位奶奶。
“谢谢啊,谢谢。”
老太太没有坐下,而是拽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来,浩浩,你坐。”
少年长得很高,他刚要坐下,一只手挡在了座位上。
“我是让给老人,老人如果不坐,那这个位置还是我的。”
何默默说话的时候没有表情。
“哎?你这个人,你让了就是我的,我……”
“那我不让了。”
说完,何默默一屁股坐了回去。
“你这个人!”老太太气得抬起手要打她。
何默默看也不看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说:“车里有监控,你要是打我骂我,我可以告你寻衅滋事,也可以说你破坏公共场所秩序,至少拘留半个月,我受伤了你们就要坐牢。”
因为连续两次的事情,最近何默默的睡前读物都是法律条文。
躁动的车厢里安静了下来。
何默默坐在那,嘴唇又拉成了平平的一条线。
“不要跟老人生气,一个座位……”
何默默看了说话和稀泥的那个人。
她遇到过这样的人,那天她站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很多老师都在场,他们有人说“这种事情不用搞得老程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一样”,也有人说“老师犯了小错误,你们当学生的也体谅一下”,那时候她没有说话。
如果是现在,她会说话的。
她会理直气壮地对别人说:“为什么一个盗窃学生作品卖钱的老师,就要我原谅?”
外面的雨更大了,车厢里湿闷得像一个罐头。
到了自己该下车的那一站,何默默没动,因为那个老太太就挤在旁边。
如果她起来了,这个位置就会属于她的孙子。
她不愿意。
何默默觉得自己的心眼儿变小了。
又坐了两站,那个老太太和她的孙子下了车。
何默默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了一个满脸疲惫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