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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不为太子殿下引见群臣么?”

谢别正要说话,李澜睥睨一番,道:“不必。方才大朝倒是有些不识得的,这里的诸公都是父皇的股肱腹心,孤都是见过的。”

他居然真的就一个一个把重臣的名字和职务全都报了出来,夹杂一些皇帝从未宣之于口的抱怨,诸如:“父皇还说你总是因为内帷不修被弹劾,实在不知自重”或是“孤还知道你写奏章总是啰嗦琐碎,洋洋洒洒一堆废话,要在最后头才能看到重点”。

甚至在陈勉应声拜见的时候说:“你的官话这么多年也没说得好点,父皇说过你多次了。”

群臣甚至不知该惊讶于太子的一字不错,还是皇帝居然也会在背后说臣子的小话。

皇帝一贯阴沉刻薄,寡言莫测,向少和臣子亲近。哪怕是能是能进平章殿再坐议政,以及单独谒见皇帝的他们这些所谓股肱腹心,也从不知皇帝私下竟也有这样……活泼的性子。

但太子对朝政的熟稔再毋庸质疑。甚至他们开始多少想起来,皇帝在接受谒见的时候是从不回避这位太子殿下的,也常听说甚至目睹过楚王为皇帝读奏折的样子。

这回是谢别稍松了一口气,取信于臣子是稳定朝纲的第一步。紧接着谢丞相又忍不住皱眉,皇帝暗中腹诽臣子是可以想见的事,但之所以是暗中,就是因为人君要威严庄重,说出口就是轻佻了。李澜毕竟还没有从傻子这个百无禁忌的身份里回过味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过味来。都这么大了,好好的孩子都该被皇帝教傻透了。

孟惟也不惊讶,他自觉是少数几个知道太子有多强记明辩的臣子,回想起皇帝一贯的阴沉寡言,结合李澜说的这些话,意外地想笑。

他忽然恍然了李澜为什么会对生父有这样执迷不悟的禁忌思念,他先前还觉得皇帝固然颜貌出众,但是阴沉得挺吓人的,现在他明白了,显然这对着李澜的皇帝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人,和臣子们素日所见绝不一样。

朝臣虽然没有被折服,但是情绪上多少被安抚了些,先前的质疑因为太子应对而消融,他们开始相信皇帝或许一直有意栽培幼子,只是有碍物议,才用另一种方式借口掩盖。

连过两关之后重臣们散去,谢别作为皇帝“亲自任命”的辅臣仍旧留下,看了一眼也没有退下的孟惟,郑重地对李澜道:“殿下如今是监国太子,应当言而有信。”

李澜把腿翘到了桌上,在谢别和孟惟共同的,规劝般注视下又委委屈屈地收回桌下,低声道:“孤知道了,不能失仪。唉,父皇真是辛苦……谢丞相,孤言而有信,你待会儿批完奏章就可以回去了,不用住在宫里了。大臣该见的见,不过你还是带着小孟吧,他是你的学生,跟你多学学也好的。”

孟惟欠身应是。谢别抿了抿唇,没有过多争执学生的事,而是向太子提出:“殿下答应过,允臣面见陛下。”

李澜的面色一变,半晌却红了眼圈,低声说:“你去见吧,哪怕父皇能认出你……也是好的。”

谢别要求单独面见皇帝,李澜当然是不肯的,可是李言状况本来就差,看到他更是失常,连黎平也认为至少李澜不应该在场,把小太子气得都哭了,最后还是孟惟不知道怎么哄好的。

谢别进去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残存着惊怒和困惑。他再度仔仔细细地把红着眼圈吃胡麻糖的李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气道:“臣想和殿下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李澜“嗯”了一声,侧过头问孟惟:“开诚布公是什么意思?”

孟惟垂首应道:“就是坦诚相见,彼此把心思都摊开来说。”

“坦诚相见?”李澜想了想,问:“要脱衣服吗?”

孟惟忍住笑,好脾气地和他讲:“启禀殿下,要脱衣服的是裸裎相见。”

李澜想了想,手指比划了几下,点头说:“孤记下了。”

谢别不觉得好笑,他抿着唇转头看向孟惟,轻声说:“你出去。”

孟惟并不动,恭敬地看向李澜以示自己如今是太子的近臣,是绯衣的重臣,哪怕谢别是丞相,是他的老师,也不能这样随意地对他呼来喝去。

谢别并不因为而愤怒,他反而从方才的惊怒困惑里冷静了下来,欠身道:“是臣失礼。但事关陛下的体面和殿下的私事,臣恳请独对。”

李澜还犹疑的时候,孟惟已经知道了他的师相要和太子谈什么。他恭敬地向李澜行礼道:“既然谢相以为事涉宫中秘事,微臣不当与闻,那臣就先告退。殿下,臣就在外面等候,殿下可以随时传唤。”

李澜点点头,放下装糖的小碟子,拍了拍手说:“谢丞相要说什么?”

谢别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半晌才道:“臣一直想知道,而且陛下也想知道……殿下到底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第一百零五章

李澜睁大了眼睛,重复道:“父皇想知道……父皇醒了么?”

谢别长叹了一声。

皇帝的意识仍旧不清楚,即使先前就一直闹着要见“子念”,待到谢别跪在龙床边的时候,遭遇的也是和黎平等人一样的经历——李言并没能直接认出他来。

李言只穿着里衣,面色比制作里衣的贡品素丝纨还要苍白,漆黑的长发用缎带潦草约束,凌乱地披在身后。谢别看了都觉得心疼得紧,皇帝虽然自从践祚后都是病怏怏的,但憔悴到这样的地步,谢别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不由越发气恼李澜和孟惟的狼狈为奸胡作非为来,低声唤道:“陛下,臣见驾来迟……”

李言抱着兔子,先是向内躲了躲,怯怯地打量他,听他见礼,只低声说:“不见……叫子念来,朕要见子念。”

谢别愣了愣,回头望向黎平,黎平正抱着手臂站在边上,收到了他的目光也只是摇了摇头,说:“一直都认不得人,见人就怕。不过你和他说说话,他就能想起你来……到现在都想不起来的,也就六哥儿一个。”

谢别眯了眯眼,他先前一直被软禁在禁中,消息不通。他只知道皇帝重病,并没有人告诉他,皇帝竟病得认不得人,尤其怎么都认不出仅剩的那个儿子了。

但他此时暂且顾不上李澜的事,只低声重复道:“陛下,是臣谢别。”

李言抱着兔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谢别按着额角,沉下气来。他这几日受的刺激足够多了,李言的病状压不倒他,可连日来肋下缠绵的隐隐刺痛一下子尖锐起来,不免抬手压着,深深吸气。

黎平三步并两步过来,细细端详着他:“给你开的逍遥丸带着没有?你既然一直有这个病症,自己也小心着点——”

“我咽不下这口气,”谢别吐出一口气来,蹙着眉打断他:“那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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