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岚野一家入睡后,我就着附属间染缸下“塔东”燃烧的亮光,给妈妈写信。不知是我的信起了作用,还是妈妈本来就打算重开艺馆,总之一周后,有个老妇人的声音在扣岚野的门,我拉开门一看,是阿姨。她掉了牙的脸瘪了下去,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灰白色,这让我联想到一盘放了一夜的生鱼片。不过我看她身子骨还硬朗,一手提了一袋煤,另一手提了食物,送给岚野一家作为照料我的谢礼的。
第二天,我和他们挥泪作别,回到了祇园。妈妈、阿姨和我三个把东西收拾好。我环顾艺馆,突然觉得我们这么多年没有打理房子,连房子也在惩罚我们。我们花费了四五天时间只解决了最棘手的问题:打扫木器上纱布一般厚的积尘,清除井里的死老鼠,拾掇好妈妈楼上的房间,麻雀已经把榻榻米拆成稻草,衔去壁龛上做窝了。我想不到妈妈居然和我们一样勤快,这一半是因为我们只请得起一个厨师和一个成年女仆。我们还有个叫悦子的小姑娘,她是妈妈和阿姨住过的那个农场的场主女儿。悦子才九岁,这似乎是在提醒我,我自己也是九岁那年来的京都,真是年华如流水。她好像有点怕我,就像我曾经怕过初桃一样,虽然我一直都对她笑颜以待。她又瘦又高,像把扫帚,一跑起来,长长的头发甩在脑后。她的脸像一粒米似的窄,我不禁想,有一天她也会像我一样,被扔进锅里,煮成又白又香的米饭,被人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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