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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父亲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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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爸爸:

昨晚到达阿布贾(ABUJA)时,发现我们的飞机是这个首都机场唯一的降落者,可见此地的寥落。停机坪上可以开荒,一群不知名的黑鸟(不是乌鸦)扑向尚未发光的月亮。美国大使馆的住宅区离机场有一小时的车程,到达住处已很晚,正好邻居送来意大利面和蔬菜色拉,吃过就休息了。

清晨醒来,一夜暴雨停了,窗外是陌生的鸟语,这才意识到已身在非洲,真觉得不可思议。天还不全亮,坐在大门边打盹儿的非洲哨兵被我惊醒,迷蒙中礼数也是周全的:“尼日利亚欢迎你!”他用带浓重乡音的英文说,眼睛非常好奇,显然中国女人在这里是少见的。

游泳池其实就在我们后院,但因为找不到后门钥匙不得不从前院绕行。没走近就看见一池子艳红的落花,是被昨夜风雨扫进池内的。周围墙头上,花仍不减繁荣,并没在风雨后“绿肥红瘦”。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下到池里,不然很难消磨这个人人睡懒觉的星期日清晨。

马上就发现这是一种极难领略到的美境。潜入水中,仰脸能看见深桃红色的花瓣,盖子一样覆在水面,低头,是一池底的绿叶。什么样的原理主宰了这红与绿的沉浮,不得而知。天亮之后,满池的红花绿叶就是垃圾了,将被清洁工清理出去。

从池的另一头浮出水面,看见两只彩色蜥蜴伏在池边,一只是橘红尾巴紫灰身体,另一只有条粉红尾巴,淡赭色身体,都有七八寸长,竟然像四爪兽那样蹲坐。昨天刚下飞机,看见一条小蜥蜴还吓得惨叫,今早已能近距离地观赏它们了,可见我的生存本能足够强健。在非洲,不能与其他动物开展外交,休想生存。对了,不知这两只蜥蜴是不是我们常常说的“变色龙”?我对非洲动物的知识等于零,您常常看美国“国家地理”的“发现”频道,说不定能给我解答。不止是蜥蜴,仔细看水面上的落花,我发现不少鲜红的蜻蜓尸体,也不知它们为什么要集体投水。也许是在风暴前飞得太低,被雨打进了池内。游泳池一头朝东,一头朝西,东边是拔地而起的阿索岩(ASOROCK),形状有些像桂林的山峰。太阳其实已升出地平线,由于阿索岩的屏障,从我的角度看,东面的天空还是太阳橙红色的投影。不知名的大树举着肥大的叶片,梢子上已经镀有亮色。一个浓艳的非洲早晨,因为它我顿时原谅了这个外交官院落不近情理的一切:宽大丑陋的房子,蠢笨的殖民时代家具,轻易就被打断的电视网络……虽然大使馆有自己的供电供水设备,昨夜还是几次断电。刚刚下飞机时,新鲜感所驱,我对来瑞说:“我们在这里待三年吧!”(他的任期或两年或三年,选择在自己。)但一看到我们的房子和内部陈设,我又说:“两年!最多待两年!”离开北京前,谈到安排您来尼日利亚旅行,现在我担心了:这样缺乏审美趣味、保守的室内布置连我都吃不消,更何况您了。听说大使馆常常有当地民间艺术展销,我想买一些织片和木雕来,也许可以抵消一些装潢的平庸。在一个如此有文化特色的自然环境里,弄出如此乏味的居住环境,在我看,真是罪过。您常常说:“喂肚皮容易,喂眼睛难。”而非洲是一片多神奇的土地啊,它的人民从来没有喂饱过肚皮,却从来不让自己的眼睛饥渴,并用他们生命力无限的艺术品,去喂整个人类的心灵。没有非洲的艺术,就没有毕加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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