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证券第一年的租金,我拿去还了银行的贷款。后来大家都有意见,为什么不拿来发奖金?事后我心里也有点后悔,前任落下的亏空,我着那个急干什么?上了台也得拿钱买个好口碑才是。第二年的钱拿到手,我跟冯丘几位商量了,决定拿五百万出来发奖金。消息传出去,厅里都轰动了,都说好,好,好!算下来,平均每人有一万多呢。奖金到年终再发,可得先订出一个方案。厅里召集中层干部开了个会,讨论分配方案,大家的一致意见,就是不能搞平均主义。这与我原来的想法不同,我的想法是差距缩小一点,不要让群众拿了奖金还骂人。可会上的意见一边倒,我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显得孤立了。丘立原说:“什么叫改革开放?改革开放就是观念更新,抛弃平均主义。中央政策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们厅里怎么体现?当然我们富也富不到哪里去,可日子还是要过吧。现在上面反腐倡廉抓得紧,以前各处室还能搞点小动作,现在也不敢了,不然过了线,自己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犯了法呢。怎么办?大家也只有靠厅里。当然另外有办法的人是例外。”他眼睛不朝我这边看,可我还是强烈地感到了他在暗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就下了决心,早晚得把这个异己分子弄走,甚至弄下来,把自己的人培养起来。冯其乐说:“我们应该用政策来体现贡献的大小,拟一个文件先发下去,把标准定下来,不搞暗箱操作。”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导向渐渐明了,倒使我觉得自己原来的构想是不对的。说到底是政策要向职位倾斜。话可以有很多说法,但不论怎么说,都必须围绕着这个结论来说,结论是既定的,理由可以慢慢找,几条理由总是找得到的。我要到部里出差几天,就指定办公室主任黄松林去草拟这个文件。等我出差回来,黄松林马上拿了草案向我汇报。他把厅里的四百来人分成了九个等级,第一等就是我一个人,五万,冯丘几位是二等,四万一,丁小槐他们是三万,而普通干部是四千五,工人则只有两千八。他说:“这个方案是广泛征求了意见的。”我说:“两千四千的人你征求了没有?他们占了百分之八九十呢。”他说:“他们,他们……要按他们的意见,人人都是一万三最好,那不是平均主义吗?”又说:“我是比照了隔壁化工厅的分配方案,又向冯副厅长汇报了,才这么定的。”黄松林走了我把这份名单反复看了,觉得他还是动了脑筋的。毕竟我还要靠丁小槐他们做事,不把他们安顿下来,工作就无法开展,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哪怕我真有办法换一批人上来吧,事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我知道那些拿两千四千的人白兴奋了一场。他们会骂人,会感到心寒,会骂我是强盗,撕下脸皮来抢钱了。但也只能如此,他们要骂在心里骂几句也是应该的,只要当着我的面乖乖地笑着就行了。我还真能去追求人格形象追求口服心服?坐在这个位子上,我的第一任务就是按照实力把各种利害关系摆平,摆平了才能运作下去,我才能坐得住。所以公正并不是我的目标,自从我放弃了重建崇高的努力,放弃了对自己的神话造型之后,就更不是我的目标了。有人要在心里慷慨激昂,骂我是强盗,那也只好由他去。他们不在这个位子上,不知我的难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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