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齐奥这个孩子,阿申巴赫见过多次,几乎经常看到。他们只是在一个狭小的天地里活动,每天生活千篇一律,因而白天里他总能不断地接近这个俊美的少年。他到处看到他,遇见他,在旅馆底层的客厅里,在往返于威尼斯城凉爽的航道上,在繁华的广场中,以及其他许多凑巧的、进进出出的场合。不过使他有较多的机会能经常全神贯注地、愉快地欣赏这个优美的形象的,却是海滩早晨的时刻。不错,正因为他陷入了这种甜美的境界——环境促使他每天能反复享受到新的乐趣——才使他的生活感到充实而欢快,使他觉得留在这儿的可贵,同时使烈日炎炎的夏季能一天天开开心心地打发过去。
他起得很早,象平时那样急于想赶什么工作似的;当太阳刚刚升起、光线还很柔和而晨曦朦胧的海面上正泛起一片耀眼的白光时,他已经出现在海滩上。他比大多数人都来得早。他客客气气地向沙滩围栏的看守人问好,也和那个为他准备休息之地、搭棕色遮篷把屋里什物移放到露台上的那个赤脚白胡子老头打声招呼,然后坐下来休息。他在那边往往要耽上三、四小时,眼看太阳冉冉上升,渐渐发挥出它那的人的威力。这时海水的蓝色也越来越深。在这段时间内,他总要呆呆望着塔齐奥出神。
他有时看到他从左面沿着海滩跑来,有时看到他从后面小屋中间出来,有时却突然又惊又喜地发现:由于自己迟来了一步,孩子早已在那边了;孩子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浴衣——现在他在海滩边穿的只是这件衣服——在阳光下象往常一样玩着搭沙丘的游戏。这是一种闲散有趣、游荡不定的生活,不是玩耍就是休息——闲逛,涉水,挖沙,捉鱼,躺卧以及游泳。露台上的女人们守望着他,有时尖起嗓子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在空中回荡:“塔齐乌!塔齐乌!”这时他就向她们跑来,一个劲儿挥动着手臂,向他们报告他的所见所闻,并把找到和捉到的东西一一拿给她们看,象贝壳啊,马头鱼啊,水母啊,还有横爬的螃蟹。他讲的话,阿申巴赫可一句也不懂,孩子说的可能是一些最普通的家常话,但在阿申巴赫听来却清脆悦耳,优美动人。由于孩子是异国人,发出的音调好比音乐,夏日的烈炎在他身上倾泻着无尽的光辉,不远的地方就是雄伟的海洋,在这种背景衬托之下,更使他显得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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