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朗哈尔斯博士像女人似的卖弄着媚眼说:“议员先生,所有的症状都是神经的毛病,一切都是神经的毛病。另外,血液循环偶尔也有些不够正常。能不能允许我给您个建议?今年您应该稍微调整、休息一下!只靠夏天在海滨过这有限的几个星期天自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现在是九月底,特拉夫门德的热闹季节还没有过,避暑的人还没有走净。您到那里去吧,议员先生,去海边放松放松。两三个星期就能见很大的效……”
托马斯·布登勃洛克采纳了这个建议。当他和家人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克利斯蒂安提出来也要陪他去。
“我也跟你去,托马斯,”他直接了当地说,“我想你不会反对吧。”虽然议员心里着实非常反对,但他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克利斯蒂安现在比以往什么时候都更能支配自己的时间了。由于健康情况时好时坏,他不得不放弃了自己最后一项商务活动……香槟和白兰地酒代理商的职务。此后,再没发生一个不存在的人向他点头的幻景。但是左半身的周期性疼痛却越来越厉害,与此同时,还添了一大堆别的毛病,克利斯蒂安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这些病症,皱着鼻子一一向人描述。跟从前一样,有的时候他吃着吃着饭忽然喉官吞咽的一部分肌肉不听使唤了,他嗓子眼里卡着一口饭坐在那里,滴溜溜地来回转动那双小眼睛。跟从前一样,有的时候他忽然陷入一阵说不出的、却又无法摆脱的恐怖里,他害怕的是自己的舌头、食道、四肢、或者甚至是思想器官猝然麻痹失灵。当然口罗,他各项器官的功能都在工作,可是这种时时袭来的恐怖不是比实际情况更坏吗?他不厌其详地告诉别人,有一天他在烧茶的时候怎样把一根划着了的火柴放在打开的酒精瓶上,而不是去点酒精炉,这样他不但差一点把自己烧死,而且差一点使全楼的房客、使附近几座房子惨遭火焚……这件事自然说得有点过火,但是他说得特别详细、特别绘声绘色、特别努力使人领会的,是一件最近在他身上发生的精神反常现象。那就是,在某些日子,也就是说,在某种气候下和某种心情下,他一看见敞开的窗户心里就产生一种可怕的难以解释的冲动;他要从窗户里跳出去……这是一种狂暴的、几乎难以克制的冲动,一种疯狂绝望的精神亢奋!一天星期日,一家人正在渔夫巷吃饭,他给大家描述他是如何使出浑身的力气,爬到打开的窗户前边去把它关上……讲到这里大家都喊起来了,谁也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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