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终于开了。他饱蘸颜料,转动手腕,将扭曲的黄色和橙色一笔又一笔地施加于画布。平底锅大小的花卉,以其呈放射状的小花那破云而出的阳光般的光晕,以及色彩斑斓、浓密锦簇的圆形花心,开启了文森特狂热的想象力,令他狂躁地运转画笔。它们去年开放时,文森特尚在巴黎,那时他就已经痴痴呆呆地冥想过那些挂在僵硬枝头上的硕大花盘。如今,在阿尔,在高更到来前夕,他满眼只有那骄横的外形和辉煌的色彩了。
在最强烈的蓝绿色的背景下——一种完美地介于酸性绿和庄严蓝之间的色调,他勾勒出三朵巨大的花朵。他以一系列猛烈的小笔触,将它们那些旋涡状的花心转化成补色的色轮:黄色的花瓣配上淡紫色的花朵,橙色的花瓣配上钴蓝的花朵。在一阵激烈的挥洒中,花卉在石灰绿的花瓶上垂下大量柔软的叶子,在新画室明亮的光线里闪闪发光。另一阵同样的笔触,则画出了另一些叶子。他在桌面上重重地画上火焰般的红色和橙色,然后用调色板上所有的颜色画斜线,再使其显得光洁无比。
他作画的方式跟说话的方式相同:冲撞与躲闪,攻击与退却。整齐的笔法一次又一次扫过画布,就像夏日的暴风雨一样。当他从画面上暂时撤下,双手抱胸,考虑着再次冲锋的时候,在由颜料构成的、焰火般强烈的狂热之后,是小心翼翼的、充满灵光的再次评估。紧接着,他的画笔突如其来地冲向调色板,调了又调,搅了又搅,想要找到下一种颜色;然后,他又冲向画布,新的论辩和新的狂热再度爆发。“他一接触到画笔,就变成一个狂人,”轻步兵上尉米勒不以为然地回忆说,“一幅好画要靠引诱而得,可梵高却强奸它。”另一个目击者描述了文森特是如何以颜料和语言攻击画布的——他喃喃自语或唾沫横飞,他花言巧语或甜言蜜语,他恃强凌弱或求全责备——就在他的手赋予它们形式、肌理和色彩时,他的声音赋予他的论辩以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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