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刚去了,狗在桥东咬了一仗,绿狗死了。它们一定散伙啦。”王光说,“我说咱也别在这耽误工夫啦,赶紧去投八路吧。”
父亲说:“不,它们一定会来,它们舍不得这些好吃的。”
王光说:“这年头哪儿还没有死尸?狗又不傻,它来找手榴弹轰?”
父亲说:“这儿的死人多,狗舍不得丢开。”
德治说:“要投也去投冷支队,他们的队伍神气,一色瓦灰军装、牛皮腰带。”
母亲说:“你们看那儿!”
大家俯下身,沿着母亲手指引的方向,往狗道那儿看。掩没了狗道的高粱棵子瑟瑟地动起来,银亮的雨点儿线路清晰地斜着射下,打在那些抖动着的高粱棵子上。遍野的时令不对的纤细黄嫩的高粱芽苗与七倒八伏的老高粱秸子混杂一起,与雾与雨搀合在一起,青苗味、高粱秸子腐烂味、尸臭味、狗屎狗尿味,混杂一起。父亲他们面对着一个恐怖的、肮脏的、充满蓬勃的邪恶生机的世界。
“它们来啦!”父亲兴奋地说。
那三条道上的高粱都在瑟瑟抖着,手榴弹还没响。
母亲焦急地说:“豆官,怎么回事?”
父亲说:“别着急,会碰响的。”
德治说:“放一枪惊惊它们。”
母亲迫不及待地开了一枪。高粱地里一阵骚乱,几颗手榴弹同时爆炸,炸烂的高粱秸子与狗的肢体一同飞上天,伤狗在高粱棵子里哀号起来。更多的手榴弹炸响了,破碎的弹片和杂物在父亲他们头上的高空嗖嗖地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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