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天健先生告别
在人生的行旅中踽踽前行,一路上和形形色色的人或者牵手终身,或者擦身而过,或者共行一段,或者惊鸿一瞥。大多数的人,像传真纸上的黑墨一样,当时鲜明,后来悯然,墨迹再浓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灭。有些人,即使是吉光片羽的交会,却纳入了记忆的盒子。盒子在岁月里尘封,但并不消失。它只是等待,等待你有一天不小心碰倒了盒子,里头的东西,所有你以为早已忘怀了的东西,撤了出来,清清楚楚在眼前,消失的竟然是时间。
大学刚毕业的我提着行囊到新竹的交大去报到。院长室隔成两间,里间是院长——其实也就是校长,那时交大只有工学院的办公室,外间是秘书室。两张极大的原木桌并在一起,一张属于院长的资深中文秘书,一张属于新聘的英文秘书。我只能假想在1974年9月的那一个日子里。周秘书怎么看那踏进门来二十二岁的女秘书。她竟然像学生一样还穿着不怎么干净的牛仔裤和凉鞋,显然还不懂得社会有社会的规矩。她短发齐耳,年轻得可以,脸上既是懵懂,又是好奇。她大概很礼貌地和长辈周秘书打了招呼,坐进了旋转椅,然后问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做。
周秘书捧过去一大叠公文,“练习盖章吧!”他说。
她盖了一上午的章,不知道盖的是些什么东西。周秘书抽着烟,很有兴味地看着她一页一页翻着盖章。不写英文信件,不招待外国客人的时候,她就帮着盖章,盖章,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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