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嗣同平静地坐在太师椅上。椅背是直角起落的。他的腰身挺直,直得跟椅背成了平行线。烛光照在他脸上,他的气色不佳,但是脸安详肃穆,恰似一座从容就义的殉道者的蜡像。殉道者的死亡的脸不止一种,但是安详肃穆该是最好的。把道殉得从容多于慷慨、殉得不徐不疾、殉得没有激越之气,显然从内心里发出强大的力量才能办到。注意那凶死而又死得安详肃穆的人,他在生的时候能够那样,死的时候也才能那样。带头的从谭嗣同的脸上,看到了死亡的投影。看到谭嗣同的头、脖子,他感到这颗头自脖子上被砍下来的景象。他感到那时候,这个安详肃穆的人,有的只是死生之分,而不是不同的脸相。
在安详肃穆中,谭嗣同开口了:
“老兄说的去做铲除他们的战士,不做被他们铲除的烈士一点上,我真的感动,并且认为有至理。但是,我所以不走的原因,实在也是因为我认为除了做战士之外,烈士也是得有人要做的。许多人间的计划,是要不同形式的人完成的,一起完成的。公孙杵臼的例子就是一个。没有公孙杵臼做烈士,程婴也就无法做战士,保存赵氏孤儿的大计划,也就不能完成。当然我们今天的处境和赵氏孤儿的例子不一样,但是我总觉得,做一件大事,总得有所牺牲才对,我们不要怕牺牲,既然牺牲是必然的,我想我倒适合做那个牺牲的人。做这样的人,是该我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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