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房的价格很快地公布了,是三百元。支书买了。这样的结果没有出乎村人的预料,但村人再也没有说什么。三百元给窑场上添置了两辆架子车,又换了队部的办公桌和椅子,再买回了手扶拖拉机后,剩下的余钱只有了一元八角三分。马勺把账目列得很细,一张红纸抄写了贴在山门柱上。这张红纸狗尿苔一直惦念着,他不敢撕,在等着风把它揭下来,才赶紧拾了压在炕席下。婆就用那红纸剪了十二头牛,数目和牛圈棚里的牛数目一样,每头牛的样子也似模似样。狗尿苔把纸花儿压在枕头下,夜里做梦牛在抵仗,醒来给婆说:后晌手扶拖拉机买回来了,你没去看吗?婆说:看了,那么大个铁疙瘩。狗尿苔说:麻子黑说以后就没有牛了,做啥都是拖拉机。婆说:麻子黑是你叫的?叫哥。狗尿苔说:我是给你说的,他又不在。那以后不是没有牛粪拾了?婆说:你咋操恁多的心?!尿去,尿了睡你的觉!狗尿苔起来在尿桶里尿,听见村里狗汪汪地咬。
狗是咬拖拉机的。拖拉机进不了窑神庙的院子,就停在院门,老顺的狗猛然见那么一个铁疙瘩横在那里,扑近去,又退回来,就大声问:这是啥?这是啥?所有的狗见老顺家的狗都不知道这是啥,也扑近了咬哩,又害怕着退回来一起喊:啥吗?啥吗?闹腾了一夜。
狗咬得好多人没有睡好,没睡好是琢磨着这拖拉机会让谁来开。古炉村的能人太多了,这些能人都认为自己是最好人选,于是几天里,相互地打问着消息,相互又在诋毁着对方。田芽从田埂上剜了芨芨菜回来,瞧见半香坐在三岔巷口纳鞋底,问你坐在这儿晾手艺吗,你纳的鞋底行距端还是针脚小?!半香说:有人往支书家跑哩,我看着都是谁?田芽哦了一声,说:是不是你男人也想开呀?半香说:是想开,他说给不给支书送包点心,我说不送,这回就看支书公道不公道!正说话,立柱过来了,立柱掖着怀,看见半香和田芽说话,退回去了,又走过来,半香悄声说:又一个。就故意把腿伸出来挡了路。立柱说:哟,纳鞋呀!跨过半香的腿要过去,半香说:立柱这要到哪儿去?立柱说:我到老诚家去。支书家的隔壁就是老诚,半香说:哟,去看老诚的瘿瓜瓜老婆呀?立柱说:我去借础子,打些胡基。半香说:是不是?借础子还给人家拿包点心?!立柱说:你这婆娘!哪有点心?半香说:你把双手松开。立柱就是掖着怀不松手,却转身又走。半香说:哎,你咋不去借础子了?立柱说:我想借就借,不想借就不借了,你这×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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