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围在老祖宗传留下来的方桌上吃早饭。
润生着实饿了,母亲托人捎到沙滩上去的馍馍,因为忙于让众人抓阄的事而没有顾上吃,早已冻成一块块冰疙瘩了;昨晚一宿未眠,从鸡叫三遍起来下河滩直到现在,肚子里咕咕咕响,肚皮已经紧紧贴着脊梁骨了。他大口吞咬着又软又韧的发面馍馍,咔嚓咔嚓咀嚼着清脆脆水津津的萝卜丝儿,呼噜呼噜喝着甜腻腻油丝丝的包谷惨儿,真香啊!重体力劳动造成的饥饿是这样难以忍耐,而大嚼大咽五谷饭食简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了。
母亲不时停下筷子,爱怜地端详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似乎说,吃饭也像个男子汉了。
父亲的牙齿掉光了,两边脸颊的松弛的肌肉紧张地运动着,仍然吃得很慢,拿在手里的一只馍馍,总不见减少,而润生已经吃掉三个了。他瞥一眼父亲艰难地咀嚼食物的样子,忽然意识到,父亲老了。他的因为牙齿脱落而深深陷进去的脸颊,他的被粗大的和细密的皱纹所网罗着的皮肤,他的昏暗而又板滞的眼睛,都表示他衰老了。看着父亲的神态,润生忽然想到一条橡皮绳,一条失掉了弹性的疲惫不堪的橡皮绳。是的,出尽了力气的老父亲,正像一条被不停地扯拉着的橡皮绳,终于失掉了弹性,失去了活力,现在变得松弛而又疲惫了,很难承受重力的牵引拉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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