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年前了吧,流行过一首歌叫《跟着感觉走》。不过,好像跟着感觉走了一阵子,又不跟着了,可能还是跟着钱走来得实在吧。这倒让我想起历来的读书人,好像只谈感觉的问题,而不太谈吃饭的问题。谈,例如古人,也只是说“穷困潦倒”,穷困到什么地步?不知道。怎样一种潦倒?也不清楚。正史读到“荒年”、“大饥”,则知道一般百姓到了“人相食”的地步,这很明确,真是个活不下去的地步。
鲁迅写过一个孔乙己,底层读书人,怎样一种潦倒,算是让我们读来活生生的如同见到。还有《浮生六记》的夫妇俩,也很具体,当然历代不少笔记中也有小片段,遗憾在只是片段。
我在贵阳的时候,见到过一本很有趣的书,讲若上京赶考,则自贵阳出发时雇驴走多少钱,雇马走多少钱。第一天走到什么地方要停下来住店,多少钱,一路上的吃喝用度,都有所需银两细目。直到北京卢沟桥,当晚可住什么店,多少钱,第二天何时起身入城,在京城里可住哪些店或会馆在哪里,各多少钱,清清楚楚,体贴爽利。最有意思的是,说过娘子关时可住的一个店中有一位张寡妇,仅此一句,别无啰嗦。
我手上有一本四十年前陈存仁先生在香港写的《银元时代的生活》,常常闲来无事前后翻翻。陈存仁先生原是上海的一个医生,后来到香港还是行医,行医之余,写一些银元时代的生活的连载短文,慢慢集成一本书。书中对清末到抗战爆发这一段生活,记载甚详,包括一屉小笼包多少钱,什么地方的一席宴多少钱,什么菜。他编过一部有名的药典,抄写工多少钱,印刷多少钱。他因行医的关系,与民国元老吴稚晖有交往,也被章太炎收为关门弟子。这些交往,陈先生写来细节饱满,人情流动,天生无文艺腔。有个事情如果不是陈先生全过程的叙述,我们会以为怎么可能发生?原来民国初建时的一大摊革命事务里,有一项是立法废除中医中药,陈先生张罗着到南京请愿,才将中医中药保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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