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是马虎村的？”

徐娜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所以，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卢夏用那双兔子眼睛，继续盯着她看着。

“吕波？……哦！”

徐娜用力的拍着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脸乖张的表情看着卢夏。

“我还以为你问谁呢，­‎​­大­‍‌­​波­‎浪啊！他好像是叫吕波，可我们都喜欢叫他­‎​­大­‍‌­​波­‎浪……哈哈哈……怎么了，他偷东西又被抓到了？”

“他很爱偷东西么？”

卢夏问着她。

“我也不清楚，好像在村里的时候，丢的鸡都说是他偷得。还因为这个被派出所抓过一次……哦，不对啊？……”

徐娜的脸颊微红，让她看起了更加的娇媚。她扶着桌子，甚至前倾，看着对面的卢夏。

“就算吕波偷东西，也轮不到你们来抓啊，难道他也在这座城市里？”

“他死了，”

卢夏的兔子眼睛，似猎鹰一般紧紧的盯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死了？不不不……不带这么开玩笑的，喝多了，一定是喝多了……”

徐娜不停的摇弄着头，她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的样子，

“这不可能，偷东西也至于判死刑啊，你一定是胡说八道的，他怎么会死了呢，不会的……不会的……”

“真的死了，被车撞死了……”

卢夏认真的看着她，看着她的脸色慢慢变得惊恐、慌乱，甚至是站了起来，无助的挥舞了两下，然后重重的又坐回到了凳子上，瞪着卢夏。

“真的，他，真的死了？……”

“嗯，死了。”

“妈~~~的……”

徐娜狠力的咒骂着，拿起一瓶啤酒，也不倒进杯中，直接一拥而进。啪……狠力的将还上串余沫的瓶子，摔在桌子上。

“他才二十一，才二十一啊！好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好多美好的生活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这么完了？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徐娜问着卢夏，似乎此刻他就是那个夺走吕波生命的人。

这时，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卢夏拿着手机一看，是岳母的电话。

“我先接个电话，你，也少喝点。”

看着徐娜又打开一瓶，卢夏说着、起身去接电话。

“妈……”

“卢夏……卢夏……”

那边传来一阵哭泣的声音，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样子，这吓坏了卢夏。

“妈，是不是爸，没事别急，我这就过去……”

“卢夏，你快点来省医院，是……是小麦穗……啊啊啊……”

电话已经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了，只听见里面传来一片喧闹声，还有不停的哭泣声，乱成了一片。

世界此时都变成空洞洞的白纸一张，模模糊糊，如纸片的人偶在卢夏的眼中不停的晃动着。

他听不清楚，这些人偶到底在嘶吼着什么，他就知道，自己的宝贝死了。他的小麦穗死了。匆匆跑到医院的时、听到这个消息，一直到现在，他都是这么愣愣的站在这里。

没有眼泪，没有疼痛。只有一片空白。他有些恍惚了，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而这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哦，是从他高考落榜的哪天，从穿上绿色军装的那一天……这个梦太长了。好像已经耗尽了他一辈子的力气，才终于从这场噩梦中清醒过来。

“卢夏，对不起……”

有个白纸人偶、跟他说着对不起。

“醒了，醒了……梦都醒了……”

“卢夏、卢夏……”

有人轻呼他的名字，白纸人偶在他的眼前慢慢的变得有了颜色，而且是那么的鲜艳无比，光彩夺目。嗡……的一下，好像电击一般，他猛的立起来眼睛，看着一身盛装的女人。

“你不是爱她的么？你不是最爱她的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女人哭着，她那长长的、翘翘的睫毛流淌着黑色的眼泪。滑过她那凄白的脸颊，血色的嘴唇……血色？血香？那是女儿的鲜血染红的红唇么？她会闻到那来自血的香气么？不，她像个小丑，一个恶心的、丑陋的小丑。

“你不爱她了，你根本就不爱她了……”

这一刻，他似乎才看明白这件事情。她的悲伤，只是几颗眼泪，岳母早就昏死过去。她的悲伤只是对着自己说着对不起，岳父蹲在地上，面对着墙壁，低声的抽噎着。而她，只是跑过来，告诉自己，对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

卢夏咆哮着，如果你不爱她了，那就把她给我。我以为你是最爱她的，我以为我只要你幸福，只要你能带给小麦穗温暖的呵护，我什么都无所谓。可，真的是这样么？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不……你对不起的是我们的女儿，你把所有的一切都毁掉了，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

“不是的，这就是个意外，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不会心痛……”

啪……一记响亮的嘴巴，让两人看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身体。在极度变形的脸上，绝望的一点一点的从牙槽中，慢慢的挤出几个字来。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爸……”

“滚……滚……”

“这是一场事故，我们都没想到，真的对不起。”

终于，那个胖男人走了过来，扶着抖动不停的肖玲玉。

“带着你的女人，马上滚出去……马上……”

老人狠力的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滚落而下。

“家属……家属来一下……”

“哦……”女人回答着。

“啊……”

突然的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个苍白的老太太，踟蹰艰难的向这里走来。

“我的大孙女啊，我的大孙女啊……姥姥来了……姥姥陪着你……姥姥来了……”

“妈……”

肖玲玉一把推开身边的男人，疾步向老人奔过去。

冰冷的太平间里，卢夏冷冷的站在那个冰冷的小人面前。从女儿死，到现在，他都没有敢触摸一下孩子的身体。他很是害怕，他怕这种寒冷会将记忆里所有的温暖都毁掉。

那里，女儿是鲜活的，有生机的。她会拉着自己的大手说她想吃冰激凌，会骑在自己的脖颈上，不停的欢笑。那种鲜活、有温度的只能是记忆了，那才是自己正真的女儿，而不是这个、躺在这里的一个冰冷的驱壳。

这是个假人，他的女儿还在家里，还在姥姥的家里等着自己。对，是这样的，这里躺着的人，他不认识，他要回家，他要回家……

“卢夏，节哀顺变吧，”

一双大手拍在了他的肩头，那是个男人沉重的声音。

“我要回家，我女儿还在家里等我呢……我要回家……”

“卢夏……”

两只大手的力气，将他僵硬的身体，死死的固定住。

“看着我，卢夏，你看着我……”大李狠力的喊着。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女儿等着我呢，我要回家……”

“卢夏……”

泪水随着撕裂的声音，毫无顾忌的流淌着。

“小麦穗死了，她死了……你醒醒好么？卢夏，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