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好想抱抱孤独无助又弱小的自己。

冷离与女扮男装的谢灵儿混在人群中，正压低声音说话时，冷家弟弟忽然抬手无声地示意对方注意。

谢灵儿立即会意，低头一看冷离腰际挂着的盘龙玉坠，中心像红榴石的东西微微闪光。

这要不是特意瞪眼瞧着，很难分辨出来这点微弱的光亮。

冷离的声音在谢灵儿脑中响起。

【灵姐，有妖混在人群中，不过连这感妖佩都只能亮起微光，隐藏的手段相当高超。】

【可能是穷奇，小心着点，按照计划行事。】

俩人心知肚明，也没四处观望，以免被对方察觉。

对诗还在进行，结果已经毫无悬念。

“恭喜恭喜这位公子，绣奴说正和心意。请公子快快上楼一叙。”

老鸨笑脸迎人，心里却不由犯嘀咕：那模样身段都极好的“绣奴”居然是个男人……这世道对女人真是不公平。

被“选中”的冷离潇洒登楼，徒留身后一片扼腕叹息声。

谢灵儿依照之前的约定，留在现场默默查探穷奇的踪迹。以这大妖的能力来说，恐怕是没什么线索。

冷离刚一踏进晴雨小筑，就见之前的婢女哭丧着脸奔过来，满脑门都写着“闻风丧胆”。

再往里走，已经感觉到浓郁的杀气。

“哥。”冷离招呼一声，就觉一抹黑影扑来。他头一侧，一支金钗擦过钉在身后门框上。

缀的珠穗还在微微摇晃。

“哥你这是谋杀啊！”冷家弟弟抗议，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畏惧。

冷霄就坐在枣木圆桌旁，绾发的头饰已经都取下，漆黑长发披散肩背。他一身红装仿佛嫁衣，就差蒙个盖头。挺拔的坐姿不动不摇，衬着冷凝的表情也难怪吓得黄贝婢女直哆嗦。

为了不成为发泄口，冷离赶在对方说话前先开口了：“感妖佩有反应了。”

冷霄果然被吸引走注意：“找到了？”

“没有，反应很微弱。证明对方非常会隐藏自己气息，好歹也是当年被封在百妖录里的大妖。这在外尝了自由的甜头，现在肯定特别谨慎狡诈。”

“嗯，只要能引动他，早晚会漏马脚。”

“这没问题啊，凭哥的花容月貌最多三天就神魂颠倒，按耐不住自我暴露了。”冷离格外有信心。

冷家兄长狠狠瞪他一眼，想到自己一身女装就咬牙。好在为了解决穷奇的问题，他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牺牲奉献精神的。

却不知此时的冷离已经在研究日后的生计问题——再缺钱了就把自家哥丢去花楼唱个小曲儿换钱吧！

穷奇果然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尽管感妖佩有反应，可周围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人物。

这感妖玉佩是族中长老特意送给冷离防身的，毕竟他是标准的无法少年+废柴少爷。出门在外，免不了与冷霄不在一处的时候，那能提前感应到妖魔气息也好做防御。

这第一晚也不指望穷奇就能立即上当，欲速则不达。

玩笑归玩笑，冷离逗弄了自己哥一番之后便到床榻上打坐。这样闭目不动，安安静静的样子与平常大相径庭。

冷霄坐在桌旁，望着与自己一奶同胞的兄弟笼罩在床幔的阴影下。昏黄灯晕朦胧，窗外酒绿灯红，相同的脸庞竟有几分看不清。

淡淡白光自他周身微微闪耀，像欲飞的萤火虫。

破碎的画面突然袭来，在冷霄脑海深处闪现。

有满地鲜血，流不尽；

有被光爆冲击的孩子，摔在墙壁血肉模糊；

有黑暗的世界无数嘲笑的脸，独自身影默默远行；

有……

无尽的痛与悔……

冷霄搭在桌上的手紧紧收拢，骨节发白。为了缓解，他伸手去拿茶杯，却一直抖得端不稳。

他怔愣片刻，放下了茶杯。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瞟到立在旁边的铜镜，那张与弟弟相似的脸让他无法直视。

无论到哪，他都摆脱不了这噩梦。

斗室突然传来破碎的动静，将打坐运功中的冷离惊醒。他睁眼一看，正瞧见一地的铜镜碎片，几滴殷红的血珠落在上面。

冷离一惊，跳下床来。

“这是怎么弄的？”

他走过去，看见冷霄背冲他，身影单薄，映着窗外万家灯火。左手握拳，正从指间渗出血迹来。

“你砸的？”

“吃错药了？”

“哦，发现自己女装太美一时控制不住，陷入了对未来的迷茫？”

“……滚！”

翌日傍晚，怡红楼里又是同样的戏码，只是比起昨日又加了料——谁能获得绣奴的心，绣奴就献舞一曲。

老鸨真是下了功夫，把那大厅高台布置得如梦如幻。冷霄换了身衣裳，雪青色留仙裙，藻绣百蝶牡丹。随着他举动轻晃丝光，仿佛活过来一般。

留仙裙的裙摆极大，一直拖曳在波斯地毯上。这下冷霄更没法走快，慢慢悠悠惹得那些看客又是一个劲儿赞叹。

按照计划，这次谢灵儿开始献殷勤。她本来就生得英气，男装打扮后像足了俊俏公子。噪音稍微使了点法子变得低沉些，一时没人察觉破绽。

她拿捏着风流倜傥的劲儿，与高台上自己夫君对起诗来。

台下那些看红眼的大老爷们儿又是一阵无脑吹。

“啧啧，小娘子的声音也这么好听！比之前那些都好听千倍！”

“真真是黄莺出谷，绕梁三日不绝啊！”

也有以前花魁的死忠粉泼冷水的：“哼，好看是好看，声音也还凑合，但这一脸面无表情的根本和声音不配！没灵性！”

“你懂什么！这叫冷艳高级脸！就是要这样才有征服的欲望！”

那所谓黄莺出谷般美妙动听的嗓音是藏在冷霄身上，另外一黄贝精发出来的。它变作普通贝饰，目的就是帮助冷霄应对某些烦人的应酬。

毕竟，冷霄的嗓音一听就是男人。

更重要的是，他也绝对不会说那些莺莺燕燕的话，他会直接爆发杀人的。

只是藏在他身上的黄贝心里苦啊，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杀气，真的真的会要妖命的！好怕下一个瞬间自己就先被捏碎，它还没老婆孩子热炕头呢啊！

在经过那么几个回合之后，谢灵儿毫不意外地成了今晚绣奴的座上宾。她也不客气，直接点了一曲《霓裳羽衣舞》。

台上的冷霄僵住了。

霓裳……

羽衣……

舞……？

就连老鸨都再三确认：“这位公子，你刚才点的可是……”

“对，本公子刚才点的就是霓裳羽衣舞。妈妈是嫌本公子点的不够高雅吗？”

“高，实在是高！”

老鸨心说，你们是一伙儿的呀，咋还能整这么一出呢？不知道这台上的是个男的吗？那咋跳这么柔的舞呢？这不要命呢吗？

台下的冷离憋笑憋得肠子疼，我的亲哥啊，不是小弟不救你，是嫂子要你“命”，你就从了吧！

谢灵儿很早以前就有过这想法，如果冷霄肯多笑一笑，绝对是万人迷。‌‍男‎​女‌‎‍​‍通吃的那种。这点从冷离身上就能窥探到些许——除了调戏过头被对方千里追杀外。

至于“多笑一笑”这事跟“跳霓裳羽衣舞”是怎么联系到一起去的，可能共同点就是都千年难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