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离眨巴眨巴眼，半天才自言自语自我安慰：“亲生的，那是你亲生的哥！”

这刚醒来拍完他一掌就直接跳江……嗯，要不是亲哥，真想来句骂人三字经问候下！

这要是骂了，自己也被捎带进去不划算。

他长吐一口气，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那同心圆阵已经黯淡无光，看起来像是饱受风雨摧残三十年留下的微薄痕迹。

今天真是千钧一发，差不多已经三年没发作过了。还好今天依照习惯先布了敛阵，不然搞不好现在整个蒙江已经沉江半数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冷离后知后觉冒出层冷汗。在这冬月里被风一吹忍不住打起喷嚏。

“……等都结束了，我一定跟哥好好算账！啊啾！”

身在蒙江县茶楼里的谢灵儿此时亦听到了些不寻常的秘密。

“冷家大公子控制不了自己的能力。他本来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可一降生就没有本命灵笔，导致他过于强盛的力量无法合理发挥。据说少年时期经常会爆发，还曾经因此重伤他的双生兄弟。后来有所抑制，算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斗篷男人的话令人深思。

谢灵儿蹙眉，这她还是头次知道。她的同伴笑了笑，隐在斗笠阴影下的脸看不真切。

“你不知道那证明你在他心里还不够重要。尊主不仅救你性命，还教养你长大，可不能不尽心啊！”

“这我当然知道！”谢灵儿微微抬头，“不用你说我也会出色地完成任务！”

“啧，不好说啊！”斗笠男人往椅背上一靠，语带讥讽：“女人嘛，大了就容易变心，胳膊肘就容易往外拐，你可不要……辜负尊主对你的栽培。”

他说完从怀中摸出一小纸包，推到谢灵儿面前。

“这是尊主叫我带给你的，既然现在碰上就给你吧。”

谢灵儿拿过来，轻轻打开，微微泛黄的纸张上放着指甲盖大小的绿色三角片，共三枚。

在她查看东西的空隙里，斗笠男人已经离开雅间。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细雪霏霏，清寒已入骨。谢灵儿抖了抖肩膀，将纸包收起，妥善又小心地藏在怀里。

她想起来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尊主也是在这样的天气里。雪不大，风也不大，却一直冻得手脚冰凉。

那会儿她还小，六岁或者更年幼一点，已经记不清了。身上只穿了夏天的薄衣衫，躲在墙角啃硬成石头的冷馍。

她抱着肩哆嗦，根本停不下来。细雪就落在她发间，眉眼上，慢慢白茫茫的。

死是什么？

对那时候的她来说完全不清楚，死了不用挨冷挨冻，就是好地方。

直到脚步声慢慢靠近，踩在雪地上的那种细微动静。到现在，她还是很喜欢听。因为那象征着老天爷终究没有遗弃她。

“你是灵儿吧？别怕，我是来带你走的。”

玄黑的油纸伞下，有个身穿深紫胡服的男人，他束着高马尾，鬓间垂挂着羽毛流苏。

那就是尊主。

他有道好听的嗓音，在年幼的谢灵儿听来很温柔。像冬天里刚出炉的胡饼，所散发出的香气热气。

她从来没吃过，但在街头见过刚出炉的模样，松软雪白顶上金黄，还撒了芝麻。一掰开就弥散着融融热气。光闻着味儿就觉得肚子空瘪成片。

之所以记得如此刻骨铭心，是尊主带她离开时刚好遇见街头那家胡饼第一炉出锅，特意买给她的。

那个滋味与温暖，永远无法忘怀。

“好吃吗？”

“嗯！”

“嘿，你这孩子倒是好养活。那你听我的话，以后什么好吃的都能吃到的。”

“真的？”

记忆里，年幼的谢灵儿仰起头，望着伞檐下那张俊柔的脸庞，细雪初融，汇聚成冰雨顺着伞脊缓缓滴落。

恍惚中，雨雪气息间，伞下的人变了。

变成另外一张熟悉又俊美的面容，看着她微微勾起点浅浅笑意。

“灵儿……”

一阵卷着雪的冷风冲进来，将谢灵儿从回忆中唤醒。她一个哆嗦，忍不住过去将雕花格窗关得更严。

为何最后会想起冷霄？

她轻叹一口气，早知道会这样，当初真不应该在下雪天与他“相遇”。让他与自己这段珍贵的记忆有了重叠的契机。

叫来小二付茶钱，被对方告知刚才的斗笠男人已经都付过了。谢灵儿也没什么表示，只叫店小二打包两炉刚出锅的红豆包。

出了茶楼，她回到之前兄弟俩订的客栈。

西码头上，冷霄重新回到画舫，他这次入水着急，没来得及掐避水诀，浑身湿漉漉的。他黑发散开，缕缕粘在脸颊颈侧上。眼底，脸上泛着水光，幽幽若莲。身上的衣衫紧裹，腰线若隐若现。

好一幅湿身‌‌‎美­‎‌人‎‍‌­­的光景。

可惜他面无表情冻结所有绮念，走了几步就脚下一绊要倒。冷离连忙上前扶住。

“你没事吧？”冷霄先开口了。

“你还是看看自己吧，我能有啥事。”

冷霄伸手从怀里摸出卷轴，什么都没说就彻底晕了过去。冷离一把搂住，让他头靠在肩上，半扶半抱地撑着要离开。

几道黄光从水底窜上来，化作小厮打扮的黄衣男人，正是蠃鱼身边的黄贝侍从。

他们走到冷家兄弟跟前，跪地行礼道：“我家大王让小的们代大王向两位大人道声谢，若不是大人相助，我家大王还将受穷奇骚扰与嫁祸，这往后就可以安心清修，一切都是托大人们的福！”

冷离不耐烦地摆摆手，现在没心情听他们废话。

黄贝小厮挺有眼力见，主动上前扶住冷霄，帮着一起离开画舫。

回到客栈房间后，谢灵儿连忙迎上前，见冷霄昏迷不醒，心中更加笃定之前同伴所说秘密。她佯装惊讶，连连追问：“这是怎么了？被穷奇伤了？”

冷离皱着眉没说话，他拿过那卷轴，展开一看，一只似牛却浑身长满刺猬毛的妖兽印在上面。旁边笔走游龙记叙了收妖的时间与名讳。

“穷奇已经收了。”他收好卷轴，走到床边，摸上冷霄的手腕：“是压制太狠造成心力交瘁，要休息。需要喝些安神的汤药。”

冷离直接在桌前挥笔写下一张方子，拿给黄贝小厮。后者自然明白，揣好出去抓药。

谢灵儿这次是真的诧异：“你会看病？”

“是啊。”冷离又恢复了自恋的状态，冲谢灵儿眨眨眼：“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有魅力？不过想选我也晚了，我可是万花丛中过的人~”

“你想多了！”谢灵儿白他一眼，垂眸望见躺在床上的冷霄，他的衣衫已经换过，脸色微微潮红，想来确实在病中。

她忽有点于心不忍，叹了口气。

冷离抬头看她：“怎么了？灵姐看起来很有话说，是遇上什么了吗？”

“我能遇见什么，我当然是心疼霄啊。”谢灵儿不动声色，她起身去桌边倒了杯水，刚才那点波动也慢慢平息下去。

她务必要小心，冷离这人同他哥哥不一样，有时候很敏锐，看人的眼光也很独到。

不可轻敌妄动。

留在房中帮忙的黄贝小厮满脸崇拜：“妖画师大人真厉害啊！要不是我们先效忠大王了，绝对要跟着大人闯天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