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除了这件事，我是还有其他想让阿兄帮我解惑。只是我怕阿兄的身体……”

“但说无妨。”

阅千秋转身望向院内布置的风景，这里四季如春，梨花杏林粉白辉映。

谢灵儿想了想，开口道：“自息山回来之后我脑海里总是会有些片段闪现，我也说不清……就是隐隐约约像是我家，嗯，我是说像我出生的家，玉梅山庄。”

阅千秋猛地回身，眸光灼灼瞪着她。

“你说什么？你想起玉梅山庄？你想到了什么！”

他一连串地追问让谢灵儿愣了下，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阅千秋也意识到了，他放缓语气：“我是怕你想起不好的回忆，徒劳难过。”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就是有个感觉那里是玉梅山庄，有人拉着我的手教导我术法，那身影像是我哥哥。还有晚上有个女人搂着我，给我唱歌哄我入睡……我想，那应该是我的亲生母亲吧。”

谢灵儿努力回忆，组织着语言。

那些碎片实在太模糊，她只是有种直觉——是自己幼年在玉梅山庄时的记忆，是自己因受刺激而遗忘的过去。

阅千秋脸色瞬间阴沉。

黑枭尊主堪称变脸魁首，转眼就又风平浪静，对谢灵儿笑道：“也许是这次经历的事太多让你逐渐回想起过去，还是不要勉强自己，有些东西迟早会想起来，不必急于一时。”

谢灵儿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纠结的。其实我也记不太清到底是什么。”

那些片段闪现得快速消失得也快，画面模糊得只能凭直觉感受。她只是有些舍不得——毕竟谁都不愿意丢失自己的过去。既然阿兄说早晚会有想起的一天，她自然也选择相信他。

在又叮嘱几句之后，谢灵儿转身要走。

阅千秋瞥了眼管事，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只见他指尖拈花一弹，看似无害的桃花直射向谢灵儿脑后。就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她就身子一歪，向后倒去。

管事上前一把接住，打横抱了起来。

“带她去裁衡天，不许再出这种差错。”

阅千秋说完迈步走出渡月院。管事微微躬身，直到主上走远他才转身向着裁衡天而去。

一盏茶的时间，管事独自前往鬼门宅深处的落日恒。那里无论何时何季都笼罩在落日光辉当中。绵延向前的竹林望不到头，氤氲着暖黄的光晕。湖水静谧，金波点点，中心独立一座黑瓦红柱的八角亭。

管事就这么直接踏上湖面，如履平地，不疾不徐地到达亭内。向着坐在一旁的阅千秋躬身行礼。

“尊主，处理完毕。”

从他口中说出的仿佛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阅千秋只点了下头，目光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竹影婆娑。或许是脸色苍白之故，他显得极为疲倦，眉宇间还笼着阴云未散。

“红雨，这几天可有苍陵方面的消息？”他开口问道。

管事从容不迫地回答：“有消息，圣司与灵蛇校尉对阵，再一次没能突破苍陵严守。”

“哼，死伤如何？”

“比起之前是最低损失。”

“告诉圣司，再没有进展，他们都可以去死了。”阅千秋的声音冰冷，内容更加无情。

管事红雨停顿了下，看了阅千秋两眼后开口：“尊主，您的身体还没好，还是早点回去吧。”

“这里让我平静。”

“尊主，如果您真的想待在这里，不如小的将床榻搬来。还有您的药该吃了。”

红雨话刚说完，一丝冷光擦过脸颊，削掉几缕鬓发。

阅千秋怒目而视，声音发冷：“再多嘴，就是沉湖的尸体。”

红雨低头行礼，依然没变：“尊主说的是，但是您该吃药了。”他一抬手，玉碗已经在掌中，外壁刻着飞燕图案。内里深褐色汤汁还温热。

他走上前，躬身递过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黑枭尊主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将碗接了过来。但是他并没有喝，而是将汤汁倾倒进了湖中。红雨看在眼中，什么都没说。

“你说，要如何才能突破苍陵？”

阅千秋仿佛刚才没动过怒一样，又恢复到难以捉摸的状态。

管事笑了笑：“小的只擅长处理内务，这样重大的事，小的不敢妄议。”

“让你说就说，如果你没用，我何必留你在跟前？”

“尊主说的是。”管事红雨笑容依然平和，眼神却沉锐起来。“小的认为，要想攻克苍陵，要从冷家入手。前两日，冷赋蝉遣人来探口风，小的依照尊主之命送客。现在尊主既然也不肯老实休养，不如见上一面，叫他们拿出更多诚意来。”

阅千秋闻言笑了，他实在难得会有这种悠闲的笑意。

“你怼起自己主人来倒是不客气，你还是认为冷家知道龙脉的事？”

“是的，小的认为当年冷清风一定参与了修建苍陵龙脉的事。不如让这冷家叛徒吐露出些内情。也许就有突破苍陵的秘密。”

阅千秋垂眸，思绪转瞬，指头敲了敲玉碗。

“好，是个不错的建议。准了。”

谢灵儿醒来时不知道外面是黑夜还是白昼，只感觉周围弥漫着昏黄的光晕。她脑袋懵得很，甚至最初都没立即意识到自己已经清醒了。太阳穴闷痛，像是敲进去根铁锥。

她慢慢坐起来，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

是裁衡天旁的芳菲阁里。

在鬼门宅，不，在整个黑枭里都没有哪个地方透着浓烈的春天气息——除了这芳菲阁。轻红的纱帐垂挂四周，其上镂绣蛱蝶，栩栩如生。适宜的清香有种桃花的气息，令人心神放松。

旁侧桌案上放着珐琅彩香炉，白瓷双耳花瓶上插着几支粉杏，红‍‎​­海‌­棠‎­‌以及白梨花。

在远处立着扇屏风，描画着烟雨江南，杏花漫天。

如此充满柔和清暖气息的居所总让人有种错觉，以为是女孩的闺房。如果真这么想，那就错得离谱。

有人从屏风后面走进来，向着床榻上的谢灵儿一躬身。

“大小姐，你醒了。已经备了莲子粥，温度正好。”

来人正是这芳菲阁的主人，鬼门深宅的管事，红雨。

谢灵儿揉了揉脑袋，满脸疑惑：“我怎么在这？”

“大小姐做错了事，被尊主罚去裁衡天，结果不小心晕倒。小的就先将大小姐带来了这里。”红雨站在不远处，神情语气恰到好处。

“阿兄罚我……我做了什么？”

“大小姐去执行暗杀任务失败了，喜欢上了暗杀目标，尊主一时恨铁不成钢就小小罚戒了下，没想到大小姐急火攻心昏倒了。”

“我喜欢上暗杀目标？呵，这怎么可能！”谢灵儿笑起来，满脸不相信：“那人是谁？”

红雨看了她一眼，反问：“大小姐不记得了吗？”

谢灵儿皱眉想了想，脑海里隐隐约约是有这么件事，但什么过程，什么样的人皆记不清。至于感情，似乎是有那么点不咸不淡，更像是鬼迷心窍。

她摇摇头：“我不记得了，好像是有这样的事，可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人跟事。我怎么会因此而妨碍任务完成呢？”

红雨笑笑，低了低头：“大小姐心善，也许被骗了。既然记不清证明不是什么要紧的，随风而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