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胡大人这么一说，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他们摇着头，心想：这黄河里能砌城墙吗？一旦河水猛涨，岂不是连城墙都被冲垮，哪里还能御敌？

水部司员外郎和大人清清嗓门，慢悠悠地道：

“下官看来，这事儿行得通，行得通！”

将作大匠木子戒也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站在下面的江涛突然跨出一步，拱手道：

“各位大人，关于加强城防，胡大人所言极是。在下可否再补充一点呢？”

胡大人道：

“可以，请讲！”

江涛道：

“城墙北临黄河，城北高枕无忧。我们还可以开凿城壕，将黄河之水引入，使其源源不断绕城流淌，下修暗渠，既能解决城内饮水问题，又可有效避免城壕泥沙淤积，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还有，可否在东、南、西三面再筑三座关城，拱卫主城？”

听这个年轻人这么一讲，兵部职方司的南宫大人倏地站了起来，竖起大拇指：

“嗯嗯，下官看这位小伙儿的建议可行！”

“看来英雄之见略同！”

祁大人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舒了一口气，道：

“选址的事儿，本官看就这么定喽！”

祁森大人秉性刚正，爱岗敬业，名不虚传。认识他第一天，胡大人就领教了。

说心底间的话，胡大人最怕的还正是像祁大人这样的另类官员。他们软硬不吃，秉公办事，让自己无处下手。摸不着水的深浅，当然心里惶惶然。

可话又说回来，这样的官员也最好伺候，因为他们往往盛气凌事而不凌人。如此想来，胡大人也就没有了什么心理压力。

他只管背上干粮和水，陪着他们干活便是。反倒免去了整日价陪着吃酒将自个儿醉成个酒葫芦，整日价陪着笑脸晚上做梦面部肌肉还痉挛之苦痛。

工部司祁大人可用来开展测绘工作的时间仅有两日多一点。

开完眼前这个短小却分量不轻的会，祁大人命令立马开展现场测绘工作。刺史大人丝毫不敢怠慢，派出自己最得力的幕僚们协同作业。江涛当然不能例外。

不知是什么缘故，一想到能够跟着大唐国家级的专业测绘团队干一把，江涛竟莫名地激动起来。

他心里十分清楚，‍‌‎‍古‍‌代​­‌‎筑城是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单从前期的测绘环节来说，就已经涉及方位学、水运学、地理学、规划学、气候学、风向学、经济学、政治学、­‌​‎‎军‍‍​事‍​学等诸多领域的专业知识。

这几个人三两天之内能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吗？他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好奇心亦愈加强烈。

一行人三下五除二，扒了官皮换了工作服。此时的他们，个个身板结实，脸膛黝黑，活像是一帮贩卖茶叶的商贩。

“伙计们，操家伙，出发！”

祁大人这话一出，还哪像个四品京官？江涛虽哑然失笑，心底间却对他们钦佩有加。

“听着，今儿个赶天黑之前，新城的四至务必要钉好橛子！”

胡大人听了这话，差点吓晕。我的个老天爷，二十里见方，七八十里路，不要说搞测绘，就是绕着走一圈，天黑前能不能走的回来都难说！

他忙向祁大人道：

“祁大人，下官提个建议，各位大人骑上马走，行不？”

“胡大人，看来你真没有干过这活呢。匠人们要边走边观察，走走停停，还要测量，记录。你说骑在马背上兜一圈子，有什么意思呢？胡大人如若走不了，那就请自便！”

胡大人的话，差点没逗笑一脸严肃的祁大人。

“各位大人徒步跋涉，下官岂能骑在马上逍遥？”

嘴里这么说，可他心里早就打着小算盘了。他悄悄示意侍从牵着马，远远地跟在后头。

祁大人怀里抱着个大罗盘，手里提着个八磅大锤，背上背着一捆长木橛子。江涛见状，赶忙上前帮忙。

“年轻人，这大锤还是我自个提着吧，要不会砸了你的脚的！”

祁大人一边了个玩笑，一边迈开步子。步伐不紧不慢，沉稳有力。

再瞧瞧几位大人，各自手里拿着几件工具，脚下生风。

江涛最感兴趣的是他们手里的家伙。他瞅瞅这位，又瞧瞧那位，从他们身上努力搜寻着自己想象中的黑科技。也没什么呀，不就是罗盘、大锤、木橛子、木板子、木棍子，还有几卷图纸嘛。

他很好奇，这帮人既没有“3S”（ 指全球定位系统（GPS）、遥感（RS）、地理信息系统（GIS））技术，又没有“4D”（ 数字高程模型（DEM）、数字正射影像（DOM）、数字线划图（DLG）、数字栅格图（DRG））技术，偌大一座城的营造，如何能做到准确测绘呢？

出了城门，除了一条宽阔的大道东西蜿蜒延伸，剩下的几乎就是满目荒凉、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一行人走走停停，很多人认为他们这是在探宝。

每走上百步，祁大人都要放下罗盘，测一下方位。等木大人操出家伙测量报数后，抽出一根木橛子，立在那个点的瞬间，抡起大锤，锤落橛定。江涛觉得祁大人这哪里是钉木橛子，简直就是上阵杀敌，有一种手起刀落的痛快淋漓，瞧着手都痒痒！

木大人则手持一个长二尺四寸的三点一线水平仪。三个助手显得很默契，甲举起一块长四尺以黑白两等分的照版，乙垂直竖起高二丈标有一百等分刻度的杆子，丙拉开绳子，熟练地测量，报数。紧接着木大人掐掐手指头，动动厚嘴皮，便能确定报出几十里外山头的距离。

江涛隐约记得，上初中时几何老师带他们做过类似的测量实验，不禁叹服老祖宗的数学应用能力。

“木大人，你这用的不是勾股定理吧！”

显然，木大人根本听不懂什么“勾股定理”。他道：

“年轻人，《海岛算经》学过吗？”

江涛也听不懂他说的，只是摇摇头。

二人的交流就这样令人惋惜地中止了！

南宫大人的绝活，更让江涛目瞪口呆。两名助手熟练地展开图轴，他便能够在事先画好的密密麻麻的方格子坐标上迅速地锁定目标。再以此点为基准找准方位，测算比例。最后用不同深浅颜色的笔，唰唰唰几笔勾勒出地图上的点与远处山的等高线图。

“太不可思议了！我大唐真神了，有人竟能绘制出如此专业的地图，这分明还有等高线！厉害了，我的唐！”

江涛激动得差点喊了一嗓子。

一位随行的匠作显然看穿了眼前这位年轻人的想法，拽了拽江涛的胳膊肘，将他拉到后面。

“我大唐尚书省人才荟萃，向他们这样的神人多得去了！”

江涛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匠作见他啥也不知道，便道：

“‘南宫五怪’你听说过吗？”

“没？什么南宫北宫的，是南宫大人吗？”

“嗨，我说呢，这你都不知道！我大唐尚书省在长安皇城承天门大街东侧，位于中书、门下二省之南端，所以别称南宫。这南宫里啊，高手如云，其中就有五个测绘高手，他们是：

工部司郎中祁森祁大人，罗盘不离手，擅长钉木橛，一锤到位，毫厘不差，人称“祁一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