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传统的种植模式是两年三熟,多数的农作物在春季播种,当年成熟,因此有春种秋收之说。后来有了机井,旱地变成水浇地,生产队的管理也逐步完善,种地逐渐由粗放到精细,小麦、晚玉米种的多了,高梁、谷子等传统作物被挤到了边角的零散地块。种植小麦玉米,一年可收获两季,产量自然高很多,且小麦是细粮,比高梁谷子等粗粮好吃的多。 春季的农活,除小麦浇水追肥之外,以整地播种为最重要。 种旱地时,送粪、整地是一开春最先进行的工作。越冬的白地大多在入冬前已经秋耕过,若上年雨水大,冬季多雪,翻耕起来的土坷拉经一冻一化,自然化解为极小的颗粒,春天要早早打钯(整地的俗称)出来,以涵水保墒,等节气到了再播种。干旱年头,地里的土坷拉有人脑袋大小,一个挨一个,且坚硬无比,这就只有等下雨了。冀中平原多春旱,有“春雨贵如油”之说。一旦老天爷开恩,在万人的期盼中下过一场勉强“解渴”的雨,田野里顿时热闹起来,所有能干活的人、牲口统统集中到白地里,所有的钯、盖都用上,继以铁耙、铁锨等物,突击打钯。若节气已到或已过,整地后立即播种,此举名曰“抢墒种地”。 后来有了机井,多是在播种前若干天,先把地洇过,晾到最佳时机,再翻耕、打钯,这就从容多了。 牲口拉的犁杖结构简单,一弓形铁条与斜粗木把交叉相连,铁条的一端挂牲口的套绳,木把由把式扶持着掌控平衡,弓形下方与木把交接处装犁铧。拉犁耕地极费力气,一般需要套两头牲口,两套牲口连在一块需要一种特殊器具,名曰“二牛杆”,是一截三尺来长的粗木棍,中间装铁钩挂在犁杖上,两端又各有一铁环来挂牲口的套绳;有意思的是中间的铁钩并不都在正中,有的略偏一些,以适应两头力气不一样大的牲口,看来我们的先人早就懂得力矩平衡原理。连一头牲口都拉不动的犁杖,竟也有时用人拉,只是“套”人比套牲口简单,每人一根绳子即可,十几条绳子直接拴在犁杖上,省去了N牛杆。耕地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平耕,装正三角型的犁铧,只把板结的土松动一下;二是翻耕,是在犁铧上再斜装一弯铁板,与犁铧共同组成一个抛物面,使犁起来土翻扣过来,可把地表的粗粪、柴草翻到下面。一般程序是先平耕,略打钯,撒上底肥,翻耕,再细细打钯,播种。平耕的主要目的是使土壤松散,减少形成坷拉,早年种地粗放,也有时减去这一环节,直接翻耕。 打钯地的农具主要有两种,一曰“钯”,四尺长、二尺宽的厚木框,框上栽满铁齿;二曰“盖”,与钯大体相同的木框,中间镶满荆条。整地是先钯、后盖,钯地时,半尺多长的铁齿深入到土层,主要是为了拌碎或明或暗的坷拉,把式驾牲口拉着在地里来回走即可。盖地是要继续破碎表层的坷拉,使表层土密实一些,减少水分蒸发。盖地时,把式要蹬在盖上增加重量,两只手各牵一条绳子,用来驾驭前面的牲口,同时也帮助身体保持平衡。蹬盖保持身体平衡不太容易,初学者短不了从盖上掉下来;有经验的把式,两腿叉开蹬在盖上,随着牲口的前行,身体左右晃动,两条腿有节奏的轮换承重,使脚下的盖均匀摇摆,盖过的地表留下波浪形的花纹,远远看去,极是漂亮。 生产队的牲口不够用,多有用人替代牲口拉钯、拉盖的。一般七、八个人拉一个,每人背一条绳子,走在喧土里,步步蹬劲,500米长的地头,拉一个来回就腿肚子发酸,就要坐下歇口气,实实在在体验到了牲口的苦楚。不过苦活之中也有美差,蹬盖即是。悠哉游哉的蹬在盖上,看着前面出着死力的人群,也享受一把分工不同带来的优越感。只是蹬盖并没有固定人选,多为轮换,也有照顾年老体弱者的,还有大家为省些力气,推举体重轻的半大孩子的。牲口拉盖,把式必须站立在盖上,以加大视野,指挥牲口前行的方向,人拉的盖却可以蹲在上面。尽管蹲在盖上,飞起的尘土会直扑口鼻,但容易保持身体平衡,因此没有经验的人也就可以蹬盖了。
播种的时间,人们是依据祖辈流传下来的农谚来决定,“清明高梁谷雨谷,立夏芝麻小满薯”、“谷雨前后,种瓜点豆”、“枣芽发,种棉花”等等,当地种植的庄稼几乎都有了。 播种用的器具曰“耧”,木制,下有两只铁脚,用来开沟;上面有耧斗,用来装籽种;前面有两根粗木把,四尺来长,用来套牲口或人;后有两个把手,用来掌握平衡。播种俗称“耩地”,若套牲口,还需要两个人,前面一个人牵牲口前行,曰“旁耧”;后面一人握住把手,控制深度、下种速度,曰“拿耧”。上工、收工的路上,二人也有固定分工,旁耧者牵牲口驮装籽种的口袋,拿耧者抗着耧。春季土壤水分蒸发快,播种后还需要碾压保墒。碾压也有专用工具,曰“砘子”,是两个直径一尺宽二寸的石头辊子,中间有木轴相连,两个辊子间距与耧两个铁脚的间距相同,也就是播种的行距。砘子是用一个人拴绳子拉,紧跟在耩地的耧后面。拉砘子的活不算累也不轻松,不需技术,只要人不格外拉偏了,两个石头辊子自然顺着播种留下的沟走,人们戏称:“傻小子拉砘子,谁学会了是谁的”。 播种棉花比较复杂。种子要事先用水浸透、催芽,面籽表面有一层短绒毛,为了光滑,播种前要滚上沙土。播棉花用特制的耧,骨架与普通耧相同,盛种子的耧斗换成大漏斗,播种时,在漏斗两侧各走一人,挎筐装棉子,用手抓一把棉子边走边均匀的洒落在漏斗里,棉子随即顺管道落入铁脚开的沟里;此人撒完一把,另一人立马接上继续撒,二人轮流接力。耧的两个铁脚间距略大,因为棉花需要较宽的行距。棉子头重脚轻顶土力小,因此播种要浅,籽种上面的覆土不能超过两厘米,同时要求土壤湿润、地温稍高。旱地种植棉花,很难具备播种的墒情。棉花播种后却最怕“卸耧雨”,在出苗前遇较大的雨,土壤板结,棉苗就很难拱出来了。需要用二齿小挠钩松土,帮助出苗,但效果也不是很好。 拉耧的活,也多有以人代替牲口的;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才有了拖拉机拉的播种机,把人和牲口才逐步解放出来。如今,人工耩地已经很难见到了。 在春季,只有把所有的白地都播上了种,人们才能松一口气。 种子播在了地里,同时也播下了希望,人们开始生活在期盼之中,期盼着庄稼一天天长大,期盼着秋季的丰收。农民的精神生活最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