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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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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是我,忙道:“沈女娃快把那法器收起来,误会,一定是误会,他们都是好人!”

我眯起眼睛,楼上的脚步声响起,子未立即跟过去,紧接着便传来叫声,抓了那矮个子下来,还睡眼稀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伯。”我盯着江询说:“今天是张倩然下葬的日子,这人招了她的魂,把送葬的队伍困在了山上,不找到张倩然,我不会放过他。您别被他花言巧语骗了,他绝不是什么好人。”

“唉,你是说门外那招魂幡。”陈伯叹了口气,驼背地拍着膝盖说:“他招的不是然然的魂,你弄错了!”

日期:2016-11-08 22:13:00

我蹙眉,陈伯愁容红了眼眶,“他们都是来这住宿的客人,前几天我梦到我老伴儿,她说这么些年在下面苦,过得孤单,我实在是太想她了,他们俩说能让我再见她一面……唉,你去看看那幡上,是不是写着你婶儿的八字呢。”

我怔怔,江询垂下眼睑,松开了握着的挞魂鞭让我去看。

我示意子未,他也放开矮个子跑出门去,没几秒,快步回来对我点了点头,“是婶子的八字,前几年她下葬选日子时您让我看过,对得上。”

我迟疑不决,没收法器,问江询:“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他笑得无奈,“被你打断了。”

“我是说一开始。”

“我不想说。”他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我心里暗道一声活该,对他一点都不抱歉意。

写了八字的招魂幡,对游魂的吸引不大。我上下扫了一眼江询,刚才得出的结论被推翻了,如果张倩然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沈清。”江询似笑非笑,“想找到她的魂魄,我倒有些线索,说几句好话,我可以帮你。”

我接过陈伯递过来的毛巾给子未,说:“你没理由帮我。”

我抬眼看着他,“你刚才想杀我。”

“我没有。”他微微喟然,“我只想让你听我说话。”

我没吭声,江询一手扶起一张桌子,靠着站在我面前,说:“我可以帮你找到张倩然的魂魄,助她轮回,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事成之后,跟我离开。”

日期:2016-11-09 20:44:00

师父信命,他在的时候常对我说,人的生辰八字就是他的命,一条条掌纹为运,所以才讲命运乃天注定。只是我生是孤儿,活无运势,逃离了天定之外,幸也不幸。

我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跟我一样的人,可直到那一刻,我真真切切见到的,只有江询。

他是我眼中唯一的色彩,而我们,是一类人。

张家的人轮流守着棺材,江询说要和他那位朋友唐刈好好准备一番,明日再来招魂。我将信将疑,带子未回了沈记,昨夜来找我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我把一身湿衣服换下来,刚披上外衣就听到了敲门声,打开房门,子未已经将人迎了进来。

刘福在椅子上坐下,屁股只沾了一点椅面,头上裹着纱布,筛糠似的浑身哆嗦。见着我,从眼皮底下瞅一眼,突地站了起来,支支吾吾有话要说,又羞于开口。

“您有什么话大可直言。”

刘福张张嘴,一句话憋在喉咙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唉声叹气地问我:“张倩然的棺材,还能埋得住吗?”

我说:“这点您放心,我们既然做这门生意,出了事一定会给她的家人一个满意的结果,否则,砸的也是我们沈记自己的招牌。这件事我们必当尽心,不会再有意外发生。”

刘福忧心忡忡,绷着脸说:“我在东盐镇抬棺材也干了不少年了,还从来没遇到过棺材盖中间裂了这样的事。我头叫石头砸破了,回去把我那两个娃娃吓得不轻,拉着我不让我出门,这要不是家里穷,谁愿意一直跟死人打交道,时间长了,连一点福气都被吸走了,您看我家过得那叫什么日子!”

我沉默不语,刘福丧气话说完,意识到食言,脸色尴尬地摸了摸后脑。那一双手搭在头上时,跟白色的纱布一对比,更显得黝黑皲裂,指腹掌心全是老茧,指甲灌满洗不掉的泥渍,全是劳苦的痕迹。

日期:2016-11-09 20:44:00

我耐心地等着他把话题切入正题,闲闲散散地说几句,终于等到他把路拐回正道,说:“过几天我想带我儿子去城里看看那病,大夫说做个什么检查,要是行开个刀把里面的瘤子切了就好了。我家老太婆走得早,俩小的打小就苦,他爹没能耐,能给他的就是让他多活几天。我这段日子一直在筹钱,欠了一屁股债才存了几万块钱。咱们镇医院孙大夫说了,他有认识的人在大医院里,那地方缺血,缺髓子,我要是愿意,一次就能给不少。”

“我年纪也不小了,我就是寻思着,要是一折腾,万一哪天我挺不住,那两个小崽子还有他叔给口饭吃,我自己的后路有谁给。”刘福抹一把脸,“我今天过来就是想求求您,能不能,帮我做一副棺材,我那里有几块木头,不用整料,拼一副就行,您看……成么?”

他样子小心翼翼,看我的眼神闪躲,我暗自叹息,让子未给他倒一杯茶,问道:“您家里的知道是什么料子吗?之前做过什么?”

“都是别人做家具不要了的下脚料,我从别处搬回来的,一点柳木。”刘福语气一顿,“还有一点桃木。”

“桃木?”我愣了一下。别家不说,沈记百年来还从未做过桃木棺。

柳木属阴,桃木属阳,这二者,怎么拼在一起做棺木?若是尸体钉在里面,就像活人泡在冰水里用烈火烧,那般滋味,岂能好受?

“您做了这么多年抬棺人,跟我师父交情不浅,我更该尊您一声长辈。”我说:“不如这样,我这里也有一些剩余的木料,放着也是放着,不是什么贵重的木头,几块杉木,您要是不嫌弃,这寿棺我帮您做。不是整料,师爷规矩,费用就免了。”

“这怎么敢!”刘福焦急,“还是用我的料子吧,怎么能让你们白搭了功夫还白出东西,老先生在的时候帮过我们家不少,可再也受不得了。”

日期:2016-11-09 21:00:00

子未知我不善于应付这样的话,把茶端过去让他喝了压一压,慢慢的劝,说了很久,刘福才渐渐表现出动摇,点点头,答应得勉强。他看起来心不在焉,临出门还在门槛儿上摔了一跤。

等刘福走了,我到祖师爷的画像牌位前插一炷香,为刚才的谎道歉。

“我们能不能借他一点钱?”子未站在大门边上,见我走过去让开一点,面带愁容不忍,看我的眼神带着期待。

我摇了摇头,他眼里的光芒顿时黯淡下去,隔了几秒,低声说:“我在他家里过过冬天,没有这里任何一个人,我都活不到遇到师父你的那天。东盐镇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父母。”

“我明白。”我揉揉他的头发,“但我们赚的是阴钱,不外借是为他好。这地方有很多人过得不易,我们的能力有限,只求能让那些受过苦的人得以善终,活着的日子,那是他们自己才能得来的,谁也干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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