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集中注意力,夜晚视线受限,看什么都是雾蒙蒙一片,听力与第六感占了上风。
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朦胧中见一点红光在夜色里飘忽不定,位置很矮,移动得缓慢。我打个手势,子未跳到草丛下面,手里拿着一张黄符悄悄靠过去,我则拿出扎好的纸人,缓缓贴近,随时准备把那魂魄封进纸人里束住。
日期:2016-11-16 21:42:00
时机一到,子未先行动手,扑过去将黄符贴在那魂魄的脑门上,我正要收,却听见哎呦一声,眼前的火光消失了。快步走上前一看,唐刈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直叫唤,衣服上一个泥脚印,头上还贴着一张黄符,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再一看,他身边的草地里扔着一根抽完的烟头。我一气,对着他又补了一脚,狠狠地说:“谁让你来的,江询呢?”
“别打别打!”唐刈把一双短腿缩到怀里,原地滚了一圈爬起来,弓着身子说:“他在呢,从另一半上的山,说是两头候着,要亲眼看着你们俩的赌,防止你把结果作假。”
我脸阴了下去,他一说话吹得头上的符起起落落,过了那阵儿慌乱劲儿,才想起来抬手把符抓了下来,嘴秃噜着说:“不是,姐姐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来帮忙的,真的!那话都是江询说的,也不是我啊。他那人就是嘴贱,其实他是怕你们俩人应付不过来,谁知道你们今儿能招来什么东……呜哇……”
子未突地出手捂住了他的嘴,我用力按住他的头,趴下来将人也按在了地上。
透过草丛的间隙,远处一个影子正朝这里走来。
唐刈挣扎了两下,明白过来之后,趴得比谁都老实,一动不动,半张脸贴着地,满头的冷汗。他嘴唇哆嗦着,半分钟之后,一下抱住了子未的胳膊,“娘勒!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坟头”上点着蜡烛,那黑影一点点靠近,轮廓也清晰起来,连子未也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
日期:2016-11-16 21:43:00
那东西慢慢靠近,右腿烂去了半截,只到膝盖,骨头的断面很不平整,带着尖锐的骨碴,单脚一跳一跳前进,浑身都是淌着粘液的脓包。他肚子破开了,两手十指相握成碗状,捧在肚皮下面,拖住了从肚皮里掉出来的一截肠子。再往上,看到那颗头,没有五官,完完全全的一个肉瘤,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细小洞孔。仔细一看,每一个孔中又有蜂窝状的巢穴,一条条肥硕的虫子探出头来疯狂地蠕动。
“他的脸在后面。”子未出声,我顺着看过去,那肉瘤背面……不,应该说那颗头的正面,居然转了一百八十度朝了后,脖子长长的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朝天探去,五官狰狞,双目无珠。可就那一双黑漆漆的烂洞,却给人一种感觉,在你望过去的那一刻,他也在看向你。
我取泥土的坟头已经很多年了,尸体早就该烂完了,就算剩了点骨头,也不该是这个鬼样子,更不可能这么动起来。事情但凡发生,必有它的缘由,我能想到唯一的解释,就是有活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游魂返体。”我手心发汗,说:“有人给我们下套。”
日期:2016-11-17 20:40:00
在没有外力借助的情况下,鬼上不了死人的身,不然人也不会死了,咽了气魂魄出体,头赶紧钻回去就是。
《尸魂录》里管这东西叫傀。将魂魄抓来,用阴线缝在尸体上,人为制造而成,不属于尸变,更像是鬼上身的一种。最简单的就是像这样,把魂魄封在尸体脚下撑起来,让尸体踮着脚走。尸体的头扭过去,跟鬼魂面对面,透过被挖了双眼的窟窿来窥人。傀对付起来也没有多少本事,只是力气极大,一掌抡过来,足有千斤之重,震碎心脾。我们要是都挨上一下,到时候,恐怕不止这阴魂会抢活人身体想还阳,他背后的操控者也会趁机出现作乱,那时我们谁都走不了。
让我感到恶寒的正在于此,我们要对付的不只是鬼,还有人。
我把话说完,唐刈咧着嘴,几乎要哭出来,“我的姑奶奶呦,你是不是看错了,那东西一蹦一蹦的,可不就是僵尸么!”
我低头准备东西,子未把胳膊从他怀里抽出来,嫌弃地说:“砍你一条腿,你试试你蹦不蹦?”
日期:2016-11-17 20:47:00
唐刈张着嘴,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泥,越抹越脏,灰着脸问道:“我们该咋办?要不就等江询到了再说吧,再不济我们回去拿点狗血糯米什么的避避邪也成啊?啊?”
“说了不是僵尸,你又没被咬,要糯米有什么用。”子未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张黄符,几下折成小块,捏住唐刈的下巴塞进了他嘴里,说:“给你护身的,放舌尖下含着,别吐出来。”
唐刈瞪眼捂着嘴巴,忙不迭的点头。我看眼子未,在心里直想笑,这东西放在口袋里效果是一样的,塞嘴里……
子未一脸正色,无视眼神里的调笑,指指路上说:“他认出来了,我们该动手了。”
傀已经把堆起来的小土包扒了个干净,香烛灭了,再往前走,不辨方向有可能下了山到镇子里去。
祖师爷当年四海游方,曾与一僧人交谈甚欢,在一间学堂里谈论经道,其间风雪不止,怪事连连,后发现那学堂乃是一个至阴的养尸之地。二人合力渡过难关,一把火烧了房子,有路过一道士见状叹息道:“世间乱怪繁多,烧也烧不尽,除也除不尽,神鬼莫辨,后世何存?”师爷听后,与这两人一齐根据过往经历,写下一本《学庵记事》留予后人自保。这本书虽有许多地方存疑,但里面就有对傀的记载。
“傀者,匠人之偶也,怪力可拔山河,欲破之,必以指尖血开刃,断阴弦,贴阳符,驱除煞气,以黄酒定其身,焚之,恶鬼乌有。”
日期:2016-11-17 20:49:00
我赶在那东西发现我们的瞬间,割破手指将血抹在匕首的正反两面,立即冲上前去。可靠近了才发现这傀比一般人高出不少,起码有一米九以上,跳起来时我根本够不到他的头。情急之下后退几步,借力后用力一脚踹在他膝盖骨上,踩着嘎吱错位的骨头拉紧他后肩的一块皮,攀上他的身体,第一刀刺在了尸体的天灵盖,紧跟着第二刀破开后颈。
傀就是操控者的木偶,虽有不同,但木偶的线在哪儿,尸身与魂魄相连的线就在哪儿,必须一一破之,阴魂才能离体,否则就算他自己想走也走不了。头颈两处最为重要,如果下手不是从这里开始,他能看到,阴气又足,再想攻击就难了。而且只要喉管能发声,这东西受伤后会立马发出讯号,招人求救。
这两刀一刺完,尸体的头咔嚓一声垂了下来,我从他身上跳下来,满身污秽。一根头发丝那么粗的线连着腐肉与头骨,出于惯性,忽地一荡,瘤子打着圈儿的晃到了我眼前,上面的肥虫子蠕动得更欢了,有的甩了出来,出奇脆弱,落在地上即摔成一滩肉泥。
日期:2016-11-17 21:00:00
一股腐臭味传来,我一阵恶心,几乎能感觉到尸水和脓浆溅在脸上。几只虫子落在我身上,我匆忙解下外衣,向外一团用力扔了出去。就在这动作时,傀的一只手臂已经挥舞到了我面前。我喊一声子未,将手里的匕首扔出去,脚下一绊摔在了地上,眼看着那只手山一样要砸下来时,子未握紧匕首连着几下往他两边肩膀捅了进去。我躲开了右臂,左臂垂下来时,闪避不得,被散出的煞气击中,整个人滚到了旁边的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