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窗边往外瞧。可她忽然想起,对自己而言,任何事物都是一团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不,不是突然想起。
只是她突然忘记,忘记自己其实什么都看不清。
无奈之下,她只好给罗锦打电话。
“星天外”这时候还开着,罗锦应该还没休息,希望不要打扰到她才好。
“嘟嘟嘟”几声之后,罗锦接起电话。
电话那边嘈杂纷扰,罗锦一边应着一边躲进卫生间里,问道:“怎么了?你妈……”
柳千树着急地说:“对,我妈发高烧了,我……我看不见哪里有车,你能不能来接我们去医院?”
“行啊。”罗锦果断地答应了,柳千树听到电话那头的嘈杂声从由远及近,一浪高过一浪,又听到罗锦嘱咐道,“你快收拾一下,在家等我,我马上来。”
“好,你路上小心!”
“行。”
柳千树挂断电话,手忙脚乱地往房间跑。
宴景然终于迷迷糊糊地有了点意识,听到柳千树说要带她去医院,她愣了一会儿,双眼皮抬起来:“你带我去?”
“快起来穿衣服,罗锦过来接我们。”
“罗锦……”宴景然嘀咕。
柳千树担心她烧昏了头脑,急忙拿大衣给她裹上,问道:“你测没测体温?”
“测了。”
“几度?”
宴景然怔怔地发了会儿呆:“三十九度半……”
柳千树忍住骂她的冲动,沉着气给她找条围巾披上:“快穿好,罗锦要来了。”
几分钟后,罗锦上楼。
她扶着宴景然往楼下走,柳千树背着一条毯子跟在身后。
楼道里很黑,点了一盏暗黄色的灯,对柳千树来说,就好像进入了雾影重重的森林。
“你的手电筒呢?”罗锦问。
经她提醒,柳千树才想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手电,一束亮光刺透黑暗。
罗锦的车停在小区楼下,顶着被人骂的风险,她把近光灯打开。柳千树借着那光亮摸索到后座上,宴景然就靠在她的身旁。
罗锦在驾驶座上坐稳了,高声说道:“阿姨,您靠着千树坐稳了。”
宴景然“唔唔”地应两声,脑袋一偏,倒在柳千树的肩上。
车辆在道路上飞驰,车厢里亮着冷白色的灯光。
柳千树把毯子披到母亲身上,仔细地将被角掖好后,一动不动地由她靠着。
这是多少年后母女俩再次这么亲密?她已经忘了,只记得好久好久不曾有过这样的肢体接触。
宴景然的身上有刺,只有生病虚弱的时候,这些刺才会被柔软,也只有这时候,柳千树才能靠近她,拥抱她。
罗锦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们母女一眼,继而认真开车。
镜子里,柳千树闭着眼睛,下巴抵在宴景然的头发上,轻轻呼吸着,仿若是睡着了。
罗锦看了眼窗外霓虹灯夺目,路过“星天外”的时候还能隐约看到酒保在门口晃来晃去。
可这一切,柳千树都看不到。
分明存在的东西,在她看来,却都好像被吞噬在黑暗中。
什么都看不见,不如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
到了医院,扶着宴景然到急诊。做了个简单的检查之后,护士给她挂上吊瓶。
罗锦起身往缴费处走,柳千树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把她往长凳上一按,说:“你看着我妈,我去缴费。”
缴费处就在同一楼层,呼吸内科旁边的窗口。这里灯光明亮,倒好像白昼一样,柳千树的心安定了许多。
她在窗口处交完费用,一边看着缴费单一边往回走。原本安静的走廊这时候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是她……”
柳千树没注意,还慢慢往前走时,那个声音大了点,并且转变了人称,似乎是朝着她来的。
她抬起头,只见科室的门前站着一男一女。
女孩挽着低低的马尾,齐刘海下一双纯澈的眼睛,正对着她笑。
“我们下午见过哦。”
柳千树愣了一下:“哦,是。”
是下午去店里买衣服的那个女孩。
扎起了头发,倒有些认不出来了。
柳千树微微颔首,笑了笑。
“你生病了吗?”女孩问。
“不,我妈生病了。”
“这样。”
“嗯……”柳千树犹疑一瞬,不知该不该回问对方,想了想,她问道,“你呢?”
“我陪我……”女孩顿了顿,眼神瞟到身旁的男人身上,表情有些羞怯,“陪我朋友来。”
随着她的视线转移,柳千树也跟着看过去。
这一看,她蓦地失了神。
她应该掐一下自己的大腿。
或者来个人弹一下她的脑壳。
第一次遇见顾屿杭时,她把他当成坏人。
第二次遇见时,他在抽烟。
这一次遇见……
每一次相遇,都有些事情印在柳千树的脑海中,似是由时间和某种神奇的力量镌刻进去,直到挥之不去时,她才惊诧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记得如此清晰。
这一次,顾屿杭穿着一件修身的风衣,搭配黑色长裤和蓝灰色羊毛衫,衬衫的白色领口处还扎着一条深蓝色的领带。
柳千树只消瞥一眼便可将他的模样尽收眼底,可她却鬼使神差地看了他好大功夫,那功夫,甚至够她用笔写出一大段描述性文字。
前两次见面,她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如今知道了他的姓名,再次和他对视,倒有股别样的感觉。
顾屿杭也瞧了她老半天,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眼里除了汇聚着灯光投下的焦点之外,也看不出任何特别。
他忽然蹙紧眉头,别过头去轻咳几声。
视线的交汇处断了,柳千树忙移开眼。
顾屿杭咳嗽的时候,女孩便轻轻地拍他的肩膀,嘘寒问暖道:“还好吗?要不要我去倒点水给你?”
“不用。”
柳千树站在原地有些尴尬,不知是不是该走了。
她踌躇着,看了眼手里的缴费单,刚准备告别,却又听到女孩说:“叫你少抽烟,你老不听,现在咳嗽得多难受呀……”
顾屿杭停止了咳嗽,像没事人一样揉揉鼻子,看了眼柳千树,又看了眼女孩,问道:“要回去了吗?”
“那我们先回去吧——我们要先走了,来晚了医生都下班了。”女孩对柳千树说。
“好。”
“走之前,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宋沁冉,‘沁人心脾’的‘沁’,‘冉冉升起’的‘冉’。我想,既然我们一天能遇见两次,就一定是缘分,说不定下次还会再见,你说呢?”
“嗯,我叫柳千树。”
“柳?”
“‘柳树’的‘柳’,‘东风夜放花千树’的‘千树’。”
“这名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