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应声靠近,却辨不清轮廓。
好在那个影子很快地牵住她的手,说道:“是我,千树。”
“是你,”柳千树笑着,“我听声音就猜想是你了。”
“今天太冷了。”顾宇衡吸了吸鼻子,“哦对了,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什么?”
“篮子怀孕了。”
“嫂子怀孕了?”宋沁冉惊喜地睁大眼睛,将柳千树的手电筒打开。
顾宇衡被灯光晃了一下,问道:“干嘛干嘛?”
“没……没事,太激动。”
“几个月了?”郁淑研高兴地问。
“两个多月了。”
“那她人呢?”
“在家呢,我刚刚带她去妇产医院检查,刚送回家。”
“那我得回去照顾她了。”
“伯母,你现在可有得忙了。”宋沁冉说。
郁淑研笑道:“是呀。”
“我得先走了。”顾宇衡说,“公司还有事,阿杭做完手术跟我说一声,我来接你们。”
“行。”
“对了,大白天你们开着手电筒干嘛?”
宋沁冉和郁淑研犹疑一瞬,柳千树抬起头来,轻描淡写地说:“我夜盲。”
* *
下午两点钟,手术顺利完成。
郁淑研揽着宋沁冉喜极而泣,柳千树看着手术床从手术室推出来,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
顾屿杭仍需住院观察,等待医生的批准才能出院。
他很不开心。
第一天在床上睡了很久,除了必要时候醒来之外,其他时间都在沉沉地睡觉。
医生嘱咐道:“他睡眠质量很差,严重缺乏睡眠,正好这几天好好休息。”
一家人点头应好。
柳千树隔三差五地来看他,每次来都给他带点乐子:以色列牌,扑克,象棋,叠叠高……还有阿勋。
阿勋刚拔了牙,胆小如鼠不敢大声说话,因此,有生以来头一回,柳千树觉得他文文静静,是个文静礼貌的乖男孩。
阿勋陪顾屿杭玩了好几趟五子棋,虽然每次都惨败,但看在对方是病人的份上,他声称自己“不计较”。
柳千树白了他一眼,一面削苹果一面说:“就算他不是病人,你也没辙。”
阿勋皱皱眉头避开这个话题,问道:“苹果给我吃的吗?”
“不是。”
“哦。”
柳千树看了眼他沮丧的神色,无奈:“给你吧。”
“那你再削一个。”
“行行行,你知不知道我削个苹果要很久?”
“那是你笨手笨脚!换做缨和分分钟削个十来个!”
阿勋手舞足蹈,嘴巴喊不上劲,动作力度倒是一点也不逊色。
顾屿杭无奈地笑了笑,朝柳千树看了一眼。
这天晚上,病房里只剩下顾屿杭和柳千树两个人。
窗外夜色朦胧,顾屿杭问道:“你等等怎么回去?”
“这外面有公交站。”
“不如我送你回去。”
柳千树瞪他:“你别一门心思想着违背医嘱擅自出院!”
“你用词不要这么严肃。”
“还不是因为你坐不住?”
“我想吃橘子。”他突然期待地说,“医生说要补充维生素C。”
柳千树觑了眼病床边的水果篮,故意地:“哦。”
“喂。”
“自己剥。”
“阿勋在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我给阿勋做个善解人意的榜样。”
顾屿杭皱眉:“所以都是假的?”
柳千树正想一本正经地点头,但看到他一脸神伤,终是不忍心:“真的真的啦!”
顾屿杭笑起来:“我想吃橘子。”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你保姆。”
“我没说你是我保姆。”
“那你还使唤我!”
顾屿杭噤声,半晌:“我没有使唤你。”
柳千树一边剥橘子一边看他:“这不是吗?”
“你……自愿的……”
柳千树一口老血喷出来,顾屿杭竭尽全力憋住不笑,接过她扔来的橘子,可怜兮兮地剥了起来。
剥好了,他将橘子分成两半,一半给她。柳千树坐到椅子上,似笑非笑:“这么好心?”
“本来就没有多坏。”
“少来。”
他看着她,沉默片刻,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照顾病患。”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要照顾病患?”
柳千树被橘子酸得整张脸都揪起来,没听清他的问题,反而难受地问道:“你不酸啊?”
“有点,你太夸张了。”
“我吃不得酸的!”
顾屿杭凑近一看,看到她的眼眶微红,竟没心没肺地笑了:“你都酸出眼泪了。”
“嗯!”
他伸长手臂,给她剥了个砂糖橘:“这个不酸的。”
柳千树一口咽下去,两只眼睛眨巴着,嘴巴鼓鼓囊囊地嚼动。
顾屿杭问:“不酸了吧?”
“嗯,再酸我就打死你。”
“关我什么事?”
“你剥的橘子。”
“你选的橘子。”
柳千树怨声怨气地瞪着他:“切!”
“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顾屿杭说。
“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在这里照顾病患?”
“没有。”柳千树摇头,转念一想,“对呀,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照顾你?”
“为什么?”
她又剥了颗砂糖橘,顾屿杭一边看着她一边伸出手去接,柳千树却兀自放进自己的嘴里,对他僵直尴尬的手视而不见。
“是这样。”她抿抿唇,被甜得眯起了眼睛,“之前去找贺俊儒,我总觉得好像欠你点什么。其实不是‘欠你点什么’。”
“那是什么?”
“是欠你很多。”
顾屿杭靠到枕头上,指尖掐着掌心的肉,语气有些失望:“这样?”
“嗯。”
“所以,你……在感谢我?”
“嗯。”
“那你会不会觉得很累?”
“不会。”
“我过几天就出院了。”
“我知道啊。”
“到时候你就不用过来了。”
“我以为你希望有人陪你。”
“嗯。”
“但不是我?”
顾屿杭眉心紧蹙,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是。”
柳千树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知道啊。”
“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该知道什么?”
顾屿杭将视线别开。
在某个比较勇敢的时刻,柳千树注视着他,想要真正地“知道”点什么,却恰恰在这短暂的三四秒内,他胆怯地望向了窗外。
柳千树站起身,搓了搓手,问道:“你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