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宫宫主接着归隐道长的话说：“青羊宫注定有这么一劫。玄隐命中也有此一难。你们不要为此难过。待会你们走后，我将再一次把青羊宫封印，直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们才会出来。”

陆子敬万分不解，也毫无避讳：“宫主，既然青羊宫有劫难，天下也有劫难，为何青羊宫就要独身事外，而不去阻止战争呢？”

青羊宫宫主叹气：“我又何尝不想。青羊宫遭遇此次劫难，已经元气大伤，贸然行动只会导致青羊宫全军覆没，但我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在这件事情到来之前，我们决不可再出现意外，否则，人类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宫主，虽然我很愿意相信你们。但，你的这些话听起来，实在是太像是推诿之词了。”陆子敬反唇相讥。

“人生有太多的事情，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就像你，很快也将会做出自己不愿意做的许多事情来。”

“我？”陆子敬惊骇地反问，“我又有什么一定要去做的事情？”

青羊宫宫主也不作答，却是看向了董良。

董良早已停止哭泣，也稍稍恢复了神志，可表情仍有些呆滞：“子敬，你是八柱国的后人，是前朝北周王朝的皇子，是周宣帝的儿子。你母亲叫做宇文娥英，被杨广所杀。杨坚是你母亲的外祖父，也是抢夺了你的兄弟周静帝帝位的人。”

陆子敬脸色变得格外的苍白，惊恐地盯着董良，仿佛董良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而我的父亲，董年申，是北周王朝的御前侍卫，后来专门保护你母亲的安全。而我，是你的护卫。子敬，你背负着推翻隋朝，复兴北周王朝的使命。”董良说这些话的时候，仍旧面无表情。

听到董良后面说的几句话，苏诗月不禁多看了陆子敬一眼。她万万想不到，这个陆子敬竟然与自己有着如此深的渊源。如果自己以前顺从了皇上，那么此刻，自己与陆子敬的关系，不仅沾亲带故，而且是不共戴天的死敌。想到这些，苏诗月心中的悲怆更加浓厚。

“这不可能。不，难道这就是我自小就频频遭到暗杀的原因？这就是绿蟾蜍要杀了我的原因？这就是绿蟾蜍说的，天下许多权贵不愿让我活在世上的原因？”陆子敬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

“当年，你母亲宇文娥英，为了保护你，把你送到蓝雀寺，就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现在想来，你的师父，蓝雀寺的主持，一定也是北周王朝的势力，甚至可以说有可能整个蓝雀寺里的人都是你的护卫。”

日期：2017-02-25 17:53:00

“你的意思是，他们因我而死？”陆子敬震惊地问。

董良久久地盯着陆子敬，沉重地点头。

陆子敬腿脚一软，跌坐在地。

青羊宫宫主立时说道：“天下，实有许多事情，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你们四位只要记得，无论何事只要心中存有大义，就算心中有愧，也可为之。切记切记。”

青羊宫宫主走向墓穴深处。随后，剩下的所有青羊宫道人也都紧跟其后。董良四人盯着他们越走越远，远走远走……

香芋首先缓过神来，叹了口气：“我们出去吧。”

是的。青羊宫宫主已经与众人告别，众人自可就此离去。董良伸手拉起陆子敬，与苏诗月、香芋一起来到七星塔外，然后，走出青羊宫。

天已经落黑。窦将军站在青羊宫门外，看着苏诗月四人出来，也没有说话。默默注视着他们向前方走去，然后号令士兵跟在四人的后面。

走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众人终于来到五羊城的大门。

四周弥漫着血腥味，尸体堆积如山，但出奇的安静。董良四人停在城门洞洞口，静静地站立。四人背后，窦建德举起手，示意身后的士兵全都停下来。随着他的手刚刚举起，他身后的士兵便立刻立在原地。窦建德顿了顿，高声喊道：“打开城门。”

十几个士兵，跑到门背后，把沉重的门栓抬起，放到地上，又回到门背后，用力拉开城门。城门被拉动的同时，发出响亮的咯咯的声音。这声音，在死寂的城门内外，循环往复地响起，一直传到很远的地方。

门被打开。苏诗月看到郭绚将军骑在马上，盔甲上沾满鲜血，脸上有一处刀痕，仍旧在向外溢出鲜血。郭绚背后整齐地站立数千隋朝士兵，看到城门打开，眼中既有愤怒又有慌张，愤怒的是，自从苏诗月闯进五羊城，这些将士就开始攻城，一直到现在才刚刚停止。在这段时间，他们失去了太多的同伴；慌张的是，五羊城城门打开，莫非是反军要与他们决一死战。当他们看到城门被打开之后，出现在城门后的竟然是苏诗月等人，又不禁怔住。

郭绚看到苏诗月也是愣住了，扫视苏诗月身边的三个人，又把视线投向窦建德，最后回到苏诗月身上。郭绚向前走了两步，跪倒在地：“臣郭绚，见过苏贵妃。”

苏诗月见到郭绚下跪，并未让他平身，而是扭头看着身边的董良：“我们去吧。”

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情，董良此时沉默了。苏诗月是皇帝杨广的贵妃，陆子敬是自己家族护卫了数百年的北周皇子，相比之下，自己仅仅只能算前朝御前护卫之子。在知道苏诗月和陆子敬的身份之前，自己尚可以让他们陪同自己，前往云山，换句话说，自己是他们的首领，可现在呢？自己该以何种身份来面对他们？

董良后退了一步，站在苏诗月右后方，身体前俯。苏诗月心中一颤，很是心痛，心中暗道：“你这是何必？无论我是谁，都会跟从于你。你可以不明白我的感情，可你连我们之间的友情也要丢弃吗？”心中虽然这么想，可苏诗月嘴上却没有这样说。苏诗月暗叹：“前朝与隋朝，反军与隋军，这些斗争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正如青羊宫宫主所说，我们的战斗不在这里，而在于前往云山的路上。”

说完，苏诗月并没有给董良回答的时间，径自向前方走去。董良愣了一下，看着苏诗月的背影，心中有些感动。香芋跟上苏诗月，边走边说：“董良，看来，苏姑娘已经决心和你同去云山了。我也是。”

陆子敬用手中的木棍，敲了敲董良的肩膀：“董良，无论我们的父辈是什么身份，我都是你的跟班。当然，也会陪你前往云山。”

董良看着陆子敬也跟上苏诗月和香芋的脚步，心中一热，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早在天星村，他便以为自己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再加上大婚之夜时静女被掳，更是让他以为自己此生将孤独终老。这种绝望的情绪，自小就伴随着他，让他整个人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犹如天星村每年降下的大雪。因为他觉得，他在这个世间是多余的，所以他需要这种孤独，需要这种冰冷。为了让自己体验这种冰冷感，夏天睡觉，他不盖被子，冬天睡觉，他把自己蜷缩在一起，也不盖被子。静女出现之后，他的心态有了稍微的改变，冬天睡觉，他便盖了一层很薄的被子。

静女的出现仿佛在他心中的冰天雪地里升起了一支火把，让他心中有了一些温暖，平日也多了一些微笑。在与静女相处的那些日子，他的心始终是平和的，不会时常感到绝望。静女被掳走之后，他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甚至，他已经不睡到床上了。他的睡觉，只是蹲在墙角，和衣而眠。

回过神来，苏诗月、香芋、陆子敬的背影在他眼中逐渐清晰，但心中感动，眼中涌出泪水，他们的背影又变得模糊了。董良伸手摸了摸眼泪，决定把眼前的烦恼暂时抛到一边，先化解五羊城的战乱。想到这里，心中一松，便赶紧追上三人的脚步，与众人肩并肩，走向郭绚。此时，董良冰冷已久的心，有了些微的触动。

苏诗月停下来，并未伸手去扶郭绚：“郭将军受累了，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