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玻璃碎片应声散开,有些落在我的脸上,有些落在我的脖子里面,我完全不管不顾,直接握着那个尖锐的柄子,抵在了丁展波的脖子上。
我不知道我用什么表情对着他,我难以想象我自己的表情,但是毫无疑问,哭着笑,是很诡异的。
而我确实就是那么诡异地看着他,我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你敢再撕一下我的衣服,我就敢捅你一下。你可以试试,是你手快,还是我的手快。”
我以为丁展波会利用他男人的体力优势再一次将我禁锢住,可是他却停下手,一动也不动地呆着,他接上我的视线,与我沉默着四目相对。
在沉默的僵持对峙里面,丁展波的眼眶突兀地红了。
他苦笑了一下,他说:“好吧,林四四,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有这样敌意着的今天。”
握着的玻璃柄子抵得更深,我冷笑:“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在凌晨把我丢给几个醉汉,任由我给他们糟蹋的,任由我独自承受所有代价和苦果,自己转身就能出国风流快活风光无限的人,今晚竟然演技如此超群,先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对我抨击质问,再是一副旧情难忘的熊样和我叙旧。丁展波,面对你的厚脸皮,我真是自愧不如。”
像是被虫子蛰了一下似的,丁展波浑身颤抖了一下,他不自觉地往我这边倾了倾,那个抵着他的玻璃柄子就这样扎进了他的脖子里面。
那些鲜红的血,顺着透明的玻璃慢慢溢出来,我被这些鲜红弄得触目惊心,一个慌张,急急地松开了手。
那个柄子从丁展波的脖子上面掉下来,先是掉在我的身上滚动了几下,然后慢腾腾地从我的身上滚过去撞在茶几的边缘上,发出脆生生的声响。
像是被这样的声响拽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丁展波惘然若失地看了看我,他再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从我的身上半爬着坐到沙发上。
我在得到松绑之后,扶撑着茶几的一角也爬着坐了起来。
跌跌撞撞地忍着膝盖的剧痛,我再一次借力站起来,摇摇晃晃想要往门那边冲去,我的手腕却又被丁展波重重扼住,他似乎作势又想要拽我一把。我差点又因为惯性摔下去了。
就在这时,门外有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闷声,紧接着,门被从外面踹开了。
在酒精混合和眼泪的冲涤下,我的视线确实还有点儿模糊,但我还是能分辨出从门那边冲过来的人是陈道伟。
他如同一阵风似的扑过来,他几乎是将丁展波的手狠狠地从我的手腕上摘开去,将有点踉踉跄跄站不稳的我扶着站稳,他的声音清晰地落入我的耳朵里面。
他说:“林四四,你还能自己走吧?可以的话,我就不扶你了。”
我强忍着膝盖的剧痛,正要点点头,丁展波已经站起来辗转移动到我们的前面。
他看了看我,再转而盯着陈道伟问:“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陈道伟的手依然借力般地让我扶着,他散淡地应:“我是谁不太重要,至于我怎么在这里,是因为我有个朋友在你家里,所有我把你家的门锁撬了,就那么简单。”
即使有着陈道伟的手掌给我借力,我的膝盖还是痛得让我差点打跪,我忍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而那些酒精在身体里面的肆意奔腾,也让我毫无安全感。
哪怕我想破脑袋都无法想清楚为什么陈道伟会出现在这里,我也想不到是什么促使他把丁展波家里的锁撬了,但是毫无疑问,如果让我在陈道伟和丁展波之间去选择,我更愿意选择相信陈道伟。
我相信跟陈道伟呆在一起,我会更安全一些。
倒抽了一口冷气,我强撑着按捺那些痛感说:“陈道伟,我们走吧。”
陈道伟嗯了一声,他说:“好,走。”
可是我们才刚刚迈出一个步子,丁展波却又是拦住去路,他伸手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说:“林四四,你喝多了,你跟这个乱七八糟的男人呆在一起不安全。我送你回家。”
呵呵哒。
他还真是精神分裂,一时一个样!
事到如今,别说让我在陈道伟和他之间选择,如果让我在一只穷凶极恶的猫和他之间选择,我也更愿意相信那只猫,不会给我带来任何的伤害。
我忍住剧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说:“你别碰我,我觉得恶心。”
我不知道丁展波他在想什么,他抓住我手臂上面的手,过了好一阵才颓然松开,他的头垂下去,最后他呆立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了无声息。
在陈道伟松开手之后,我一拐一拐与陈道伟肩并肩走出去,在穿过门口的时候,我果然看到地面上有一个坏掉的锁。
一路沉默。
在忍着剧痛拐出了小区之后,我伸手捋了一下被风吹散的头发,再用衣袖口去擦拭那些已经完全花掉的妆容,我妄图让借此把酒意驱散一些,让自己也清醒一些。
扶着旁边的护栏,我对站在一旁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的陈道伟说:“陈道伟,今晚这事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吃饭…。”
我最后一个字音都没吐清楚,陈道伟就闷声应了一句:“得了吧林四四,我陈道伟总穷到破天,没钱吃一顿饭了,还要你请。”
被陈道伟这突如其来的抢白弄得异常尴尬,我低下头去好一阵,才挤出一句话:“是挺感谢你的。除了请你吃饭,我没别的办法表达对你的感激。”
没搭我的话茬,陈道伟将烟头随意按熄在旁边的垃圾桶顶箱上面,他不冷不热地说:“我车就停在旁边,我也要回去霞山,我载你一程。”
我忙不迭地摆手:“不不不,我自己坐公交回去就行,我来这边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再走一会,有个站台。”
陈道伟冷哼了一声:“林四四,之前我觉得你这人倒是干脆,比爷们还干脆,怎么才跟余明辉谈了几个月,就变得比娘们还墨迹了,啰啰嗦嗦,事儿事儿的,听着烦死人了!”
说完,陈道伟突兀地上前一步,他一把拽住我的手,将我直接拽着往他的车那边去,他很快开了车门将被拽得踉踉跄跄的我给塞进去,然后关上了车门。
飞快地绕过去驾驶室上车,陈道伟发动车子之前,他不咸不淡地说:“系上安全带。“
我还没反应过来,车已经嗖的一声飞驰出去了。
跟余明辉开车的平稳不同,陈道伟整个过程,除了踩油门还是踩油门,在一路狂奔中外面倒灌进来的寒风把我刚刚理顺的头发吹得更乱,我的酒意就在这些寒风中慢慢散去。
即使陈道伟如同咸蛋超人那般来得及时,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始终觉得我和他隔着太多尴尬,于是在他停下车等红绿灯的时候,我又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陈道伟,不然等一下在书城那边停一下车,我坐公交车回去很方便的。”
陈道伟懒洋洋地瞥了我一眼,他淡淡地说:“林四四,就刚才那事,你真的很想感谢我吗?”
陈道伟的跳跃让我愣了一下,但是我很快反应过来,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