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之藩陷入沉默之中,所需火铳数目虽多,但只要肯去弄总能弄到,最大的难题所在却是人。身为典史的鲁之藩对高阳县人口了然于胸,高阳县登记在册的百姓8274户共49442口,其中男丁27261口 ,历经数次大灾实有之数能达到十之六七就不错了。况且还要修墙,高阳民力岂不是用尽了?想及此处不禁冷汗淋漓,再看李信一脸的期待,目光如火,可这等机密岂是随意泄露的。
烈日炎炎,烤的两个人直冒汗,李信哪里知道鲁之藩的心理活动,接着提建议,“规模上可以循序渐进,先招募2000人进行基本的操作训练,等后续的火枪到位,再另行招募。还有,第一批是作为火枪队的主力,建议从曾遭受鞑兵之祸的人家中招募,家恨国仇,打起仗来敢不用命……”
日落西山,李信有点沮丧的蹲坐在工地高处一块平台上,整个工地尽收眼底。绝大多数的民夫们都被组织起来用木板钉制灌注模具,原本清一色的土石施工,如今变成了锯末横飞的木工场地。鲁之藩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这让他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自己连典史都说服不了,又拿什么去说服孙承宗和县令呢?更何况那县令一贯看不上自己,去劝他肯定没戏,看来只有抽空去说服孙承宗了。
自从李信接任筑墙总办之后,孙家的人就很少来,孙承宗更是再没露面,想见他一面竟是不能。不但如此,连孙鉁都没再露一面。只遣了一个仆从过来,说是一切要求尽管提,均由这仆从负责置办齐备。
与此同时,孙家老宅正厅内,孙家二公子正垂首而立聆听父亲训示。
“二郎啊,你怎么看那个李信?”
“虽然出身马贼,但胜在心怀忠勇。”
日期:2015-09-11 23:52
“那他提出的防守三策,你又怎么看?”
在商议时局的时候,孙承宗总不忘了考校这个儿子。
“依孩儿看,只有筑墙可行。迁民牵涉复杂,所谓管制又夺人家产,难矣哉!”
孙承宗捋须不语,又道:“派去调查的人可回来了?”
“回来了,此人祖上都是马户,后来从了马贼,实在没什么起眼的地方。”
说到此处,孙鉁像是想起什么来,“李信今日拉着鲁典史使了一通火铳,动静弄的还不小,连鲁典史都亲自放了几次。”
那批火铳是前次鞑子入寇时为防万一准备的,只是接连出现炸膛事故才不得已封存,没想到那李信竟如此胆大,连鲁之藩都跟着胡闹,正值多事之秋,万一出现个好歹还有谁能替代他们。可孙承宗又一转念,鲁之藩素来老城,难道他们是在打这些火铳的主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李信再提出筑墙伊始便一同提出了购置火器。抛开火器炸膛问题不谈,兵事上毕竟是朝廷敏感的禁区,以李信的身份不让他参与进来既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同时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这事只能由高阳县衙门出面才顺理成章,雷县令显然已经存了去意,根本不会出面。民壮又必须组织,谁也不能指望着几十个皂隶就能守住高阳城墙。实际上孙承宗现在的感受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什么没什么,他拿什么守城?
憋屈的不止孙承宗一人,李信本想去求见孙承宗,名义上汇报筑城的情况,实际是想进言在高阳成立火枪队,谁知被一句身体不适给挡了架。
次日,天刚放亮,鲁之藩急吼吼赶了来。李信正蹲在县库院子里吃早饭,鲁之藩一把拉住他向外就走。
“哎,哎,我说鲁大人什么事这么急,早饭都不让人吃了。”
日期:2015-09-12 00:38
“你来看了便知。”
李信连碗都没来得急放下,便跟着来到院外,只见黑压压数百个汉子聚集在门外,数百双眼睛都齐刷刷的盯着李信。
“这,这,这是?”
“昨天连夜召集的民壮,都是家里被鞑子祸害过的,六百之数。现在本官正式委任你为民壮教习,按你说的策略给本官练出一支虎狼之师来。”
上次鞑子入寇曾绕过各重镇对直隶中南部进行过骚扰性抢掠,万幸为害不甚惨烈,即便如此受灾者也达到了十之二三,这些人几乎家家都受过鞑子祸害。鲁之藩在宣布李信为这支民壮的教习之后,又宣布了另一项任命,县教谕周瑾为监军。同时,又公布了职权范围,这支民壮只有典史鲁之藩有权升迁调度,教习只负责日常训练,监军则是监察职权是否越位。
李信苦笑,鲁之藩可谓是煞费苦心啊,两位文官死死压住他这个没功名的非文人教习,也算是全了明朝以文御武的传统。但他不在乎,只要能让他练出一支可以抵御鞑子的军队,受点委屈又如何!至此,李信除了担任筑墙的总办以外又兼任了民壮的教习,还有一点,他很想知道鲁之藩用什么办法一夜之间就集齐了这六百人。
六百人的草台班子就这样搭了起来,县教谕周瑾也是位中等个头的中年人,不苟言笑,一脸的苦大仇深。李信过去打招呼,却被硬邦邦的顶了回来。
“时间紧迫,闲话少叙……”
鲁之藩赶紧上来打圆场:“六百人是第一批,剩下的会依次补齐,时间的确紧迫,训练就从今天开始吧!还有,不要耽误了工期……”交代一番之后,借口衙门里还有事,便一溜烟的走了。身为监军的县教谕周瑾倒是没走,搬了椅子坐在廊下,低头翻起随身带来的书。
民壮们基本都是本县的庄稼汉子和马户,河北燕赵之地民风本就彪悍,争狠斗勇是寻常之事,鲁之藩在的时候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等他前脚一走,这帮人便顿时活跃起来。
“嘿!那响马,打算教爷们骑马么?忒没劲,不如讲几段打家劫舍的段子,给大家伙乐呵乐呵……”
日期:2015-09-12 01:22
“有没有那良家的压寨夫人,说几段……”
众人一阵哄笑,纷纷叫好。周瑾实在听不下去,狠咳嗽了几声,但都被哄笑声压了下去,根本没人听见。李信一脑门黑线,本来临时准备了几段激情洋溢的就职演说,眼前情况算是用不上了,民壮们显然不买他的帐,看来还得想想办法才成。不管怎样,这些都是敢于站出来抵抗鞑子包围家园的壮士,不能折辱了他们。于是提高了音量喊道:“都听好了,即刻起训练令行禁止,所有人站定原地,没有命令不得擅离!”
他生怕这群桀骜不驯的汉子听不清,又喊了几次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看李信走远,民壮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时刚才带头奚落李信的汉子人壮着胆子问还在廊下看书的周瑾:
“周大人,教习都走了,俺们是不是也该散了,各回各家?”
“张石头,你要走便走,正好让俺叔家的顶了你,免那两年徭役。”
周瑾头也不抬回了句:“教习不是有言要令行禁止吗,没有命令,谁敢回家?”
民壮们一阵气短,又纷纷发起牢骚,却没人敢于离开。周瑾摇摇头,他清楚鲁之藩是用什么法子募集的这些人,在场这些人被准许以壮代徭,也就是说只要来参加民壮便可免去当户二年的徭役,这么做虽然不合乎朝廷体制,但非常时期也是不得已的法子,只是事后追究起来,轻则丢官去职……至于这些民壮们,为了那两年徭役又有谁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