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采取了被戏称为“纸上谈兵、地图捉贼”的方法,来确定这些人的嫌疑大小。在一张地图上,我们标出了定河电厂和此案的案发地点,分别以它们作为圆心、10、20、30、40公里(地图上的1、2、3、4公分)为半径,各自画了4个同心圆形。然后,我们挨个把这个符合条件的两劳释放人员的家庭住址或暂住地址,以及捕前工作地址的位置,用红笔一个一个点在地图上。
很显然,多数红点被没有落在半径小的圆圈中,而即便在半径较大的圆圈里头的红点 ,也未必就在另一个圆圈里。后来我们甚至把检索条件放宽到98年1月1日后释放的归正人员,能够同时落在两个圆圈里的小红点也很有限,大概就三十几个。
而这三十几个人,立刻就成为了我们的重点怀疑对象。师父带着我们,把这些人的资料尽可能详细的调研出来,开始了纸上排查的工作。按找先近后远、先重后轻、先少后老(先本县后外县,先重刑犯、暴力犯,后轻刑犯、非暴力犯罪,先年轻犯、后年老犯)的原则,我们给这三十几个人编了一个号,由序号从小到大开始一一讨论起来。
忙碌了一整天后,我们理出了最有可能是嫌疑人的10个刑满释放人员。其他人的排除理由,实际上并不是特别可靠,比如说腿部有残疾的人,也未必就不可能开着车子去持枪杀人;六十多岁的老头,如果真的操起冲锋枪射击,虽然有点晃悠,也还是一样能打得死人的。但限于当时的条件,我们只能把有限的资源,以及比资源更加宝贵的时间,集中在最有可能的目标身上。
对此,多年后每每回忆起这个案子,师父都会感慨不已,总说幸好我们侥幸赌赢了。实际上,倘若真出现了那“万一”的情况,嫌疑人并无前科,或者说不在我们圈定的那十个重点嫌疑人中间,恐怕案子的侦破会因此而走入歧途,更可能会有无辜群众在嫌疑人被捕之前不幸殒命。
在这十个人中,我们实在不敢再偷懒了,还好都在果壳镇附近居住,于是我和师父一组,小王师兄与刘法医一组,挨个对他们展开了摸排。
前面说过,当初没有公开大规模的排查,一个很重要的考虑,就是怕打草惊蛇,乃至惹得嫌疑人狗急跳墙。因此,我们的摸排工作也非常谨慎,都是通过外围接触、调查的方式来进行的。
比如,对于我们圈定的3号嫌疑人谢阳旭,住在果壳镇新龙街道,时年35岁,94年7月,因为在长途客车上抢劫罪被人民法院判刑6年,在狱中表现良好,98年10月份被提前释放,现在在一个建筑公司下面开渣土车。而我们的调查方式,就是先从他的社会关系开始梳理,在派出所民警、居委会主任的帮助下,问清了他出来以后的表现、社会交往情况,再向他所在的公司领导那秘密询问了他工作态度、收支情况、在同事之中口碑如何等等,最关键的是,他案发当晚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开着公司的车子等等情况。
当然,聪明的读者看到这里已经猜到,这个谢阳旭,后来就真的成了我们重点关注的嫌疑人。因为从刑警的角度来看,随着侧面了解到的情况越来越多,他身上的疑点也越来越重。首先,他的邻居有抱怨过他和一些朋友喝酒闹腾到深夜,吵得四邻不安;他去年曾找到前妻要求复婚被拒绝,差点动手打伤了前岳父,在派出所干警的调解下赔钱道歉才算了事;然后,他的公司领导反映,他似乎很缺钱,常常在月底就找到公司要求预支下个月资;案发第二天,他还出了小事故,车子刮擦到了另外一辆停在路边的车,据他自己说是昨晚没休息好,打瞌睡了。这么多的反常现象加在一起,就没法用巧合来解释了。
然而,我们没法仅仅因为这些蛛丝马迹,就把他抓起来。当然,我们可以拘传他到案,甚至可以拿着搜查令去搜查他的家和车子。但师父一向很反感这种捕风捉影的做法,用他的话说,“换成你,被丨警丨察请去喝茶,一喝就是两天,你会不会骂娘呀?”同时,我们也讨论过,这个谢阳旭是个老油条,倘若四年前他真的是找到某个地方把抢来的枪藏得妥妥的,而因为抢劫进去后,居然能守口如瓶没有把这事说出来,说明他绝对有足够的反侦察经验,我们的问讯、搜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就叫做守株待兔。
但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该去哪棵树下面等着。
然而,两天后发生的一件小事,却让我们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当时,作为对谢阳旭侦查的一部分,师父提出来正面接触下他,但不暴露我的意图。王所长帮我们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查暂住证。
谢阳旭住在果壳镇上,但其户口还在松树镇的阳宣乡,没迁过来;所以派出所去查暂住证也算正常。实际上,当初之所以会把他作为重点嫌疑人,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老家阳宣乡,恰好离定河电厂不到十公里,对那一带地形非常熟悉。
考虑到陌生面孔可能会引起他的警惕,王所长特意安排了一个新龙街道的社区民警带着我,敲开了谢阳旭住处的门。他的表情非常自然,看到丨警丨察上门,略微有一点惊讶,但并不慌张,当我们表明来意之后嘿嘿一笑,挠挠头说道:
“呃,不好意思,不晓得还要去办这个证啊。”
“谢师傅,”民警小赵不露声色的劝到,“还请你要配合我们的工作啊,这个也是法律的要求,不能不办的。”
“好的,我有空就去办哈。”谢阳旭笑笑,丝毫没有一点紧张的神情。
“不等有空了,这儿又不远,你要不现在就跟我们去社区警务站走一趟,十几分钟的事情。”这句话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台词,倘若他真的就是抢枪杀人的嫌疑人,听到要去警务站,势必会紧张,甚至认为我们是在找机会抓捕他,很可能会害怕逃走,或者动手反抗。实际上,我们早已做好准备,只要里头一有动静,师父、王所长还有七八个荷枪实弹的警官就会从门外一拥而入,立即将他制服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