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舀烫的时候,细心的撇去了飘在上面的一层浮油,这碗鸡汤汤色清亮,微微泛黄的汤与红色的枸杞子相映成趣,汤上还有几根细细的葱丝压味,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很有食欲。
那一瞬间我心中满怀感动地想,收下沈冽这个弟子总算没白瞎我一番苦心,他到底还是知道孝顺师傅的!
烧菜做饭忙了好一阵子,我们正儿八经开始吃晚饭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把灯亮上晚饭刚吃了一半,外面忽然“轰隆”一声惊雷,屋子里的白炽灯跳了一下,然后灯就全灭了。
“什么情况?”黑灯瞎火中,我坐在座位上没动,“是不是跳闸了?”
沈冽摸出手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我也不清楚,我出去看看,你坐在这里别动。”
几声闷雷之后,漆黑一片的天空中几道闪电划过,屋子里一片漆黑,我刚才夹的一块鱼含在口中甚至忘记了嚼。黑暗中人的听觉变得尤其敏锐,我屏息凝神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只听见厨房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我一个人坐在这样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忽然觉得有些阴森。外面斑驳的光线投射在窗格子上,雨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一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但很快雨势就慢慢变大,噼里啪啦的雨豆子搭在窗户上,狂风将窗户吹得摇曳不定。
我忽然记起来,今天上午看天气预报,说是台风要来了。
眼看着雨点从窗户外面打了进来,靠近窗台的地方放着晒干的辣椒和香料,我唯恐食材被雨打湿了,壮着胆子摸索到窗边去关窗户。
沈冽家的窗户是老式的插销窗,外面隔着一层铁栏杆。我费劲地同狂风搏斗,将外面的半扇窗户拉进来,当窗户“砰”的一声刚阖上时,外面忽有一道闪电劈过,白色电光竟在窗户上映出我身后竟有一道黑漆漆的人影!我忍不住尖叫一声,顿时吓得两腿发软。
“你怎么了?”
正当我吓得七魂出窍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沈冽熟悉的嗓音。他快步走到我旁边来扶我,上下打量着我道:“你没事吧?”
“你走路怎么也不带个声的?吓死我了!”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你知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的?”
“你才吓人,我以为你撞到什么东西了,”沈冽听到我没事,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颇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能不能先把我的手放开?”经过他这一提醒,我才意识到方才惊恐之下,竟下意识地死死地抓住了沈冽的手不放开。
“对不起,”我赶紧松手,“你家里是不是跳闸了?”
“不是,估计是停电了。”沈冽将手机摸出来,“我手机快没电了。”
黑暗中有沈冽在我旁边,我感觉没那么怕了。听他说手机没电,我赶紧把我的手机取出来照明,但手机屏幕微弱的荧光只能驱散一小片区域的黑暗。看着沈冽辛苦昨晚的一桌子饭菜,我想了想道:“不管怎么样,先吃晚饭再说。”
但这次沈冽却没有依言回到餐桌,而是拿着我的手机到杂货间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不出片刻,沈冽拿着几只蜡烛回来了。
“这一片偶尔会停电,我家有备用蜡烛。”沈冽将蜡烛在煤气灶上点燃,手一横,几滴红色烛泪滴落在桌子上,顺手将蜡烛底端按了上去。烛泪凝固后,蜡烛牢牢地钉在了桌子上。
他一连点了三支蜡烛,黄色的微光照亮了餐桌附近小小的区域。
家里停电的时候点蜡烛,这对我来说几乎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记忆了,不曾想今日在沈冽的家中还能重温一回。
外面狂风骤雨,餐厅却笼罩在一片温馨的淡黄光线中,仿佛将所有的风雨全部隔绝在外。
屋外雨打窗棂,狂风大作,不时响起闷雷声让人心惊。我和沈冽将窗户关好,紧闭房门,将台风袭击的暴动驱逐出门外。
但此时与屋外台风的暴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厨房无法拧紧的水笼头水滴砸落奏出的声响。水滴落在不锈钢水槽中,零零星星地奏出“滴……答……滴……答……”的慢调,将漫漫长夜无限延长。
我和沈烈关好门窗,重新在餐桌边就坐,屋内似乎太过安静,甚至连汤勺碰到瓷碗壁的声音也被放大,因无人说话,此时的气氛显得有些胶着。
“我们这样算不算吃了一顿烛光晚餐?”受不了无声折磨,我终于开口打破了这过分的沉默,“有了蜡烛,气氛果然不一样了。”
不得不说,蜡烛的确实是烘托气氛的必备品。它那一圈微弱的黄色小光晕,照亮谁,寂灭谁,光影的交替,气氛的转换,全在那魔术般神奇的浅浅光晕中。
在烛光的映照下,我看向坐在对面的沈冽。他的五官经过光线的修饰,棱角变得更柔和,神情也因那暖暖的黄光,不似平时的冷冽。只是面对我的刻意搭讪,沈烈一言不发地吃着菜,完全没有搭话的意思。
我无奈地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实在太闷了。
“正儿八经地吃一顿烛光晚餐,应该要有挂着露水的鲜花,要有优雅如水的音乐。”在他不准备搭理我的情况下,我一个人顽强地活跃着气氛:“鲜花是办不到了,音乐还是可以有的。”
我放下筷子,从手机里找音乐。考虑到这会儿气氛太沉闷,我放了一段比较欢快的圆舞曲《蓝色多瑙河》。
这首久负盛名的圆舞曲,曲名取自诗人卡尔·贝克的一首诗:你多愁善感,你年轻,美丽,温顺好心肠,犹如矿中的金子闪闪发光,真情就在那儿苏醒,在多瑙河旁,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
当小提琴在a大调上用碎弓轻轻奏出徐缓的震音,如黎明曙光拨开河面上的薄雾,多瑙河水波轻柔地翻动。沈冽闻声抬头看我,因雷雨而沉闷的气氛悄然欢快了些。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他忽然开口问道。
“《蓝色多瑙河》,我当年学小提琴的时候,还和学校的管弦乐队一起排练过。”我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敲击着乐曲的节奏点,“是不是很好听?”
沈冽点了点头,“虽然我不太懂音乐,但也觉得很好。”
恰在此时,水龙头里“啪嗒”一声水珠滴落,恰好打在乐曲的节点上。受到乐曲的影响,连着外面的暴雨声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晚饭在《蓝色多瑙河》的旋律中接近尾声,我喝完了鸡汤,沈冽起身准备收拾碗筷。我听着优美的旋律,忽然来了兴致,突发奇想地问他:“想不想学华尔兹?圆舞曲的节拍刚好适合华尔兹,它一种生命力非常强的舞蹈,我建议你学一学,以后在社交场合或许会用得上。”
沈冽犹疑地看了我一眼,似有些意动,却踌躇道:“学舞步的话,厨房太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