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和陆夫人

陆大人和陆夫人的感情像是突然开了窍一样，像野马一般，一日千里。

陆姑娘的名字是陆夫人起的，她虽然读书，但没读过什么四书五经，不知道应该取什么富有内涵的名字。

求助于丈夫的时候，丈夫只说是她取的都好。

于是定了芸娘这个名字，没什么背景故事，只是陆夫人觉得好听而已。

陆大人十分喜欢自己的女儿，不叫她受一点苦，他要教她学文，明理，就像男子一般。

陆夫人也欣喜于丈夫的举措，夫妻二人越发融洽，直到陆姑娘三岁的时候，陆老夫人将自己最中意的儿媳妇叫到跟前：“老身对你是极为满意的，可生完芸娘后，你这肚子总没个动静，是时候给六郎纳个妾了，他总要有个儿子继承香火。”

陆夫人沉默片刻，说道：“芸娘很好。”

陆老夫人有些不高兴：“没人说她不好，她是陆府嫡长女，将来就算有了庶子，她的地位也不会变。”

两人不欢而散。

是夜，陆夫人郁郁寡欢，却仍旧和陆大人提了这事：“六郎，老夫人想给你抬个妾进来。”

陆大人问道：“你希望家里再多个女人么？”

陆夫人回道：“生芸娘的时候，恐怕是伤了身体，这辈子或许都不能给你添个儿子。”

陆大人继续问道：“你想我纳妾么？”

陆夫人沉默不语，许久后才闷声道：“不想。”

陆大人轻笑出声：“那就睡吧，别想那么多。”

第二天陆老夫人就找了陆大人谈话：“你若不纳妾，外头的人会夸你，可他们更会侮辱你的妻女，你的妻子会因善妒而恶名昭著，你的女儿会因为她的母亲而蒙羞，她是妒妇的女儿，她一辈子都要背负你和她母亲犯下的过错。”

陆大人反驳：“我想同我的妻子举案齐眉这不是错。”

陆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你纳了妾，有了儿子，也照样可以像现在这样，咱们陆家也从来没有宠妾灭妻的道理。”

陆大人问道：“父亲当时纳妾，您就一点都不难过么？”

陆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陆大人道：“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的，只是想不想做，能不能做到的事情而已。”

陆老夫人叹息道：“即便你没有错，可外人从不管对错，你难道忍心让你妻女此后都活在流言蜚语之中么？”

他不忍心。

最终他还是纳了妾，他把妾安置在小院里，给吃给喝，但更多的他给不起。

他觉得自己不能为了心爱的人，而害了另一个无辜的姑娘，所以纳妾之前就同这个妾说过，他不能给她一个孩子。

所以几年以后，妾耐不住寂寞，竟爬上陆老爷，也就是陆大人他爹的床的时候，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妾生下一个儿子，老夫人便将她杖毙了，对外声称犯了错，被发卖走了。原本是可以称为难产的，但老夫人不甘心让她这么清清白白的走，才寻了这么个理由。

妾的儿子被收养在陆夫人名下，成了陆大人的庶子。

自此一家人总算过了几年舒坦日子。陆大人带着陆姑娘四处游历，治理过水患，经历过疫病，见过无家可归的流民。

陆姑娘也想做个和父亲一样的人。她不是很喜欢总让她学女红的母亲。

陆夫人说，女红是这个时代，女孩都该会的东西。

陆姑娘自小就有她爹的风范：“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女子必须要学的东西，她应当有她选择的权利。”

故事讲到这里，陆夫人停了下来，咳嗽了两声，对作者菌说道：“除了让她学习这些她不感兴趣的东西，我还让六郎少带她出去开拓眼界。”

她似乎有些悲伤：“所以芸娘自小就不怎么喜欢我，甚至六郎也不太能理解我的举动，他只以为我是世家的嫡女，所以才要教芸娘规矩。”

“但不是这样的，我同六郎一路走来，最先靠的不是感情，而是我和六郎的家世。我们是因为门当户对才走到一起的。”

“这让我始终明白，我们活在怎样一个世界里。我一面希望芸娘像后世的我们一样长大，所以感谢六郎付出的父爱，一面却又宁愿芸娘永远看不清这世道，像这个时代的姑娘一样，脑海里充斥着三从四德这些道理。”

“后者是我近几年才愈发明白的道理。”陆夫人脸色更加苍白了，几乎看不到一些生气 ，“我们活在这样的规则里，难道可以用一人之力，去反抗这个世界么？我做不到。我也不想芸娘去做这个时代的先行者。历史告诉我，先行者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作者菌沉默。在一个充满疯子的世界，清醒的人，或许是最痛苦的，她叫不醒这些疯子，却又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

陆夫人道：“六郎不在了，再也没人能护着芸娘了。”

☆、去北方

陆夫人是个幸运的人，她遇见了陆大人。

可天底下，也只有这么一个陆大人。

作者菌问道：“你应该和你女儿商量一下，或许会有什么比逼她嫁人更好的办法。”

陆夫人回道：“她从来只听了一句，就甩袖子走了。”

作者菌问道：“你说了哪句？”

她答道：“我说你总要嫁人的。”

作者菌无言以对：“……”你怎么还没被打死。

陆夫人突然问了作者菌一个问题：“我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穿越者。”

作者菌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起码她比起作者而言，衣食无忧。

陆夫人惨然一笑说道：“我以为我喜欢女儿，事实上我确实很喜欢芸娘。可在很多时候，我又会想，芸娘若是个男孩就好了。”

“芸娘常常批判那些文人墨客写的策论，笑他们从未摸过江南水田里的土，却始终孜孜不倦地写着治理天灾人祸的大道理，一天天写的头头是道，可能用上的几乎没有。”

“六郎常常夸赞芸娘的才情，倘若芸娘是个男儿，她就可以去做那些她想做，可以做到，却又不能做的事情。”

“如果芸娘是个男孩。”陆夫人叹了一口气，“重男轻女的思想其实都是被逼出来的，活着的女子痛苦，她们又将这种痛苦延续到下一代身上，只有男孩，才能从这个漩涡里出来。正因为我爱我的女儿，才希望我生的是个儿子。”

作者菌忽然觉得有些东西堵在心头，想说又说不出来，似乎只能长叹一声，感慨一下穿越的艰辛。

陆夫人自嘲道：“我是个无比失败的穿越者。我缺失了‌‌​现­‌‎代­­‌‍人的人格，我贪于身份带来的安逸，从不叫嚣公平与正义。我对这个世道，屈服与妥协，成为礼教的拥护者，从某些方面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