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投下的灯光无力的照在满厅的壁画上,无数双奇形怪状的眼睛对我怒目而视,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座被视为镇馆之宝的神话大厅,可是已经感觉不到初次来访的那种赞叹和雀跃,这个时候,充盈在我心间的,只有恐惧。
我突然很想离开这儿,但脚步却带我来到墙角。丁启祥遇害后,他的尸体就倚坐在此处,无声的坐了一夜。
我心里浮起一个画面:已经没了呼吸的丁启祥握着把自己勒死的皮尺,瘫软无力的坐在墙角,身周是满厅的眼睛,或哀怜或悲悯或愤怒地注视他。
他的身后,是开天辟地的创世之神,盘古。
日期:2014-09-04 08:35:00
想象让我不寒而栗,可是我竟无法移动脚步。我只能竭力抛开恐惧,动用所有脑细胞来思考。
我蹲下来,地板上的油彩已经有些斑驳了,但凶杀现场的痕迹还依稀可辨,尤其是把丁启祥的尸体拖过来的划痕。
“凶手似乎想要借杀人向外界传达某种信息。”秦澈的音容,在我脑中出现。
丁启祥遇害一案,最可疑的地方是什么?
是勒死他又握在他手里的皮尺,是他死后倚在墙边的怪异姿势,那么多神话壁画,为什么偏偏要坐在盘古脚下?是不经意,还是刻意?
盘古,开天之神,万物之源。
我猛地站起身,瞪圆双眼看向墙壁上盘古的巨幅壁画。
在混沌初开时顶天立地的巨人,筋肉虬结,长鬓飘飞,创造了日月星辰和九重天宫,是时间与空间,现实与神话的起点。
一阕辞句,在我的脑海里恍然出现。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日期:2014-09-04 09:21:00
这是两天前的午夜,我发现的,林鸢在《天问》一辞中框下的辞句。
翻译成现代汉语,这阕辞的意思是:圆形的天体有层叠九重,谁人才能把它环绕测量?这样的天体有什么功用?谁人最初把它制作而成?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视线紧紧固定在身前的壁画上。
九重天宫,日月光辉,点点星辰,盘古……
思绪渐渐清晰,疑云慢慢散去。
壁画中盘古身后的九重天宫,寓意了层叠九重的天体……
据三国时期学者徐整①在《三五历纪》中的记载,日月和星辰分别是由盘古的双眼和毛发所化,也就是说,是盘古将这样的天体制作而成。
凶手把丁启祥的尸体置放于盘古的壁画之下,并将作案凶器皮尺放在他手里……皮尺!用来测量长度的工具!
我惊呆了,原来杀死丁启祥的凶手,是在用作案工具和凶杀现场,来谱写屈原的名篇,《天问》!
那么接下来,方武和乔纳阳的死,凶手那些无法解释的行为,一定也都能在《天问》中找到根源。
死亡密码,原来就藏在《天问》之中!
①徐整(字文操,生卒年不详),东吴太常卿,所作的《三五历纪》是最早记录盘古开天辟地传说的著作。
日期:2014-09-04 09:23:00
突然,我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在神话厅的门口。
猛然回头看去,我看见他了!
死神!
裹住全身的长长黑袍,连脑袋都完全隐在黑衣里,不算高大的身材,却从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散发出来自地狱的可怖气息。
他一声不响的站在门口,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在盯着我,就像在山道上,那种藏在我背后的,寒冷彻骨的凝视。
终于,他终于迈出脚步,准备向我走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足无措,任死神一步步靠近。
就在此刻,神话厅内的广播设施里传来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声:“本馆即将关闭,请还滞留在馆内的游客快速离馆,谢谢。”
“闭馆了!闭馆了!”门外也同时传来保安的大声催促,想必他们等着交班已经等了很久。
我再转头看去,门口的黑影已经不见了,仿佛凭空蒸发在空气中。
狂跳的心过了许久都无法平静,我怀疑这一切又是一场梦,这一趟佘山之行仅仅存在于我的梦中。
我把手指放到齿间,用力咬下。
疼,钻心的疼。
日期:2014-09-04 09:37:00
第十三阕 橘颂
1
眼前是一片混乱的世界,明暗交织,什么都看不清晰。
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否还存在,或许此时我已是一粒尘埃,炼狱的烈火烧起来了,我感到无比的灼热,痛苦快要把我撕裂。
迷茫幻境的尽头忽然闪现一道火光,看上去遥不可及,我不问为什么,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向那处光点走去——如果我还有双腿的话。
燃烧的火焰随着步履越来越旺盛,我快要爆炸了!
咬紧牙关,我来到幻境的尽头,就要看见摇曳的火光后,是什么……
我醒了,从幻境中清醒。
没有烈火,没有火光,我也没有梦游,坐在书房里,写字灯在我的左手边发出柔和的白光,一本书页泛黄的薄书在我眼前摊开,似乎想要对我倾述什么惊天秘密。
从天文馆回来我就一头扎进书房,在这本《天问今解》上花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支撑不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最近频频出现的梦。
我心里非常清楚:这个诡异的梦境频繁出现,意味着即将有一条生命逝去。
今天傍晚在天文馆中我已找到这场死亡迷局的蛛丝马迹,我必须要抓紧时间,破解死神留下的死亡密码,即使他已经出现在我面前,不再像以往一样只是躲在暗处。
我想起那个站在神话厅门口的黑影,或许他的下一个猎物,就是我。
疑云,一定就藏在屈原在两千多年前创作的《天问》之中!
日期:2014-09-04 09:37:00
我盯着林鸢在《天问今解》上框下的辞句,“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这仿佛是一句诅咒,那么接下来,方武和乔纳阳的死,应该藏在哪一段辞中呢?
林鸢没有再给我任何提示。
等等,她仅仅是没在这本书里给我留下线索,那她是不是还有其他遗物呢?
会是什么呢?
我猛然惊醒:林鸢主持的最后一期《中华诗话》节目,讲解的就是楚辞《天问》!我还记得当时台里是希望林鸢主持一期主讲纳兰性德的节目,林鸢却坚持选择讲受众并不广,解析难度更大的《天问》,为此还和台里领导闹了不大不小的矛盾。
剧跳的心脏把一股热血冲进大脑,我恐惧的想:难道,林鸢在自杀前,用这种方式预言了这场两年后降临的连环血案,并把死亡密码,留在她生命中最后一期节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