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6-12-30 20:22:32
《鼎立天下》
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是夺取豫章。
打从听了太史慈对豫章郡守华歆的评价后,孙策便有了窥视豫章之志。华歆虽说品德无缺,但值此乱世,光靠品德的力量显然不够。说到底,华歆毕竟是知识分子,土匪割据他都没办法,如何能抵挡孙策大军呢?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孙策不打算大打出手。对于华歆这样品格高尚的人,他不忍心动粗,能和平接收城池,是最理想的结果。不是所有的战争都有流血,战争还是另一种不流血的形式叫作外交,一张嘴的作用,有时胜过千军万马。
他派一个人作为特使前往求见华歆,这名特别便是前会稽郡守王朗的下属虞翻。当时华歆与王朗齐名,都是名重一时的名士,孙策夺取会稽,非但没有杀王朗,还引为上宾。如今孙策派虞翻去作说客,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要向华歆传递一个信息:只要肯献城投降,势必能像王朗那样受到厚待。
虞翻入豫章郡拜见太守华歆,先对他吹捧一番:“您与我的老上司王朗都盛名远扬,受到海内人士的一致尊崇。我虽偏居东南,对您却仰慕许久了。”
华歆谦逊地说:“说到品德声望,我还是不如王朗。”
虞翻又道:“不知豫章郡的粮草储备、武器装备以及士民的果敢勇猛精神,比起会稽郡如何?”
华歆答道:“远远比不上。”
虞翻微笑着说:“您说品德声望比不上王朗,这只是谦逊之言,但是兵力不及会稽郡,却是事实。讨逆将军(孙策)智略超群,用兵如神,以扬州刺史刘繇的实力,都不是对手,这也是您亲眼看到的;我们会稽郡兵精马壮,也被轻而易举扫平,这您也是知道的。如今您要固守孤城,别的且不说,光粮食物资都不够,如何抵挡?现在若不及时作打算,就追悔莫及了。孙将军已率大军到了椒丘,我也要回去交差了,倘若明日中午前,您还没有作出迎接孙将军的决定,那么您我二人恐怕再无见面机会了。”
这是给华歆下了一道最后通牒,期限是次日中午。
华歆沉默片刻后,叹了一声道:“我在江南呆的日子很久了,十分想念北方老家(华歆系平原高唐人)。你放心,只要孙将军一到,我就会离去的。”
虞翻走了。这天晚上,华歆没有睡觉,他连夜写了一纸公告,宣布献城投降。
次日,晨光初现,一夜没合眼的华歆派人把投降书交到孙策营中。孙策大喜,当即驱车前行,直抵城下。这时华歆已带着城内百官,立于城门下迎接,他头裹葛巾,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孙策远远望见华歆,当即停马下车,上前行礼道:“先生德高望重,远近所归。孙策乃是晚辈,宜用弟子礼节拜见先生。”他没有征服者的傲慢,而是以后辈自居,推华歆为上宾与师长。虽然不免有作秀之嫌疑,但也可衬出其非凡的胸襟。
至此,孙策已崛起为江南最大的实力派军阀。
令人惊叹的是,此时的孙策只有二十五岁。
他还是那么年轻、帅气、活泼奔放、朝气蓬勃,他有曹操的远大志向,有刘备坚忍不拔的意志,有父亲孙坚剽悍勇猛的性格。他身上充满人格魅力,其德量汪然若千顷之波,海纳百川,胸襟之宽广有王者之风范。他高举仁义之旗帜,对待曾经的对手及敌人,充满人性的温情。王朗、华歆被他引为上宾师长,曾与他拼死相杀的祖郎、太史慈都化敌为友;对百姓秋毫不犯,对俘虏亦以人道以待之。
即便是敌人,也不能不承认他的仁慈与高尚。在孙策攻陷皖城后,对袁术的妻儿子女善待有加;攻入豫章后,又妥善安置刘繇的家眷,还派人运送刘繇灵柩北返。袁术与刘繇是孙策最大的两个敌人,他们死后,孙策不念旧仇,抚孤恤寡,可谓有情有义矣。比起曹操在徐州大开杀戒及官渡之战大批屠杀战俘之恶行,更突显孙策仁义之美名。
当然,孙策也是人,握有生杀大权的人。
一个权力不受约束的人,都是危险而可怕的人。
有一个人得罪了孙策,他是会稽郡功曹魏腾。那一天,孙策失控了,他雷霆大怒,下令处死魏腾。打从经营江东以来,孙策还未尝擅杀一臣属,所有人对此不由得心中大震,但谁也无法阻止他一意孤行。大家一商量,只有孙策母亲吴夫人能阻止这件事。吴夫人获悉此事后,急急赶来,她没到厅堂,而是站在一口深井边,她站在井口边,倚着护栏,瞅着儿子说:“如今江南方定,百事待兴,正是礼贤下士、舍过录功的时候。魏功曹虽尝冒犯你,可是在公事上一向尽职尽责。今天你杀了他,明天大家都要背叛你。我不忍心看到你大祸临头,我还是先投井自尽吧。”
为了保护一个本不该杀的人,孙母以死相逼。孙策大惊失色,马上下令释放魏腾。权力之刀锋,在即将砍向头颅的那刻,又硬生生地收回去了。
魏腾事件,总算没有酿成一次冤杀,仁义的传统依然延续,而这将成为江东集团争雄天下的核心竞争力。
可惜的是,命运女神又跟孙氏开了个大玩笑。
就在孙策初定江南,事业有了大发展之际,厄运又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