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以为，她仍然对他的付出一无所知，还在误会他。原来即使没有了误会，她还是不愿意原谅他啊。霎时间，有了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明妆沉默半晌，垂眸看着他，轻叹一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道：折红都告诉我了，你为我做了许多事。可是，子玉，你可知道有些事情无论如何挽救都弥补不了了。比如我曾经经历过的痛苦，比如你的父亲杀害了我顾家满门的事实。”

提起往事，他何尝不明白，黑曜石般深邃的双眸中一片灰暗无光，转过头看她，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双唇颤抖，道：“你以为，我就好过吗？”

日期：2014-10-26 15:04:18

顾家的满门抄斩只是个开始，之后黄老将军等与顾府交好的朝中要臣先后贬谪的贬谪，削权的削权，再之后，母后一族势力一层层削弱，最终母后被以莫须有的谋害皇嗣的罪名押入冷宫三尺白绫了结了性命，他太子的身份被废黜，在冷宫中一住就是五年。

亲手送走了自己恨不能时刻捧在掌心里呵护着的心爱的小女孩儿，亲眼见证了美丽雍容的母后自缢而亡后青紫的可怖面容，亲身体会了亲生父亲对自己那不知由来的刻骨的恨意和深宫里的世态炎凉。

他的苦，又能对谁说，又该找谁怨？

他从来不说，也从来不怨，他是个男人，他要用自己的力量将失去的一切夺回来，要让伤害他和她还有母后的人付出代价。

他精心谋划每一步，却忘了，她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不会永远听从他的安排，永远留在原地等他，尤其是在他背弃过她一次以后。

“我知道你也有你的苦衷，也想过去理解你。但是，灭门之仇横亘在我们之间，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你毕竟是他的儿子，我没法让自己不去计较。我可以试着不恨你，但也做不到再和你做朋友了。”明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选择了坦诚相告，尽管像是在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有些不近人情，但是现在在她看来，彻底做个了断才是让彼此都不再纠缠于往事最好的方法。

日期：2014-10-26 15:04:54

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道：“子玉，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选择，我们都给彼此自由吧，我放下怨恨，你也放下执念，若是以后有缘再遇，兴许又会是个新的开始。”说完朝他莞尔一笑，转身要走。

他刚才还一动不动，忽然抬起手拉住她的手腕，在她停下来诧异地回眸看着她的时候，扬头回望，目光里写满受伤，问道：“如果我不放呢？”

明妆娥眉一蹙，问道：“为何？”

“菀儿，你忘了吗，你是我的妻子，我的。”他语气竟有几分哽咽，眼睛也稍显湿润，与平日俊美薄凉英挺威严的形象极不相称。

明妆先是一怔，继而抽回手，微微笑着，缓声道：“你的菀儿已经死了，我的子玉也已经死了，从今以后这世界上只有明妆和慕容风珏，忘了这个名字，忘了这个人吧。”而后在他失神之际，头也不回地往营帐走了回去。

回到营帐中，她呆呆地站了片刻，才解开斗篷，轻手轻脚地回到屏风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已经有许多年，许多年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唤过自己了，记忆的闸门随着这一声呼唤打开，往事汹涌而来。

日期：2014-10-26 15:05:34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许多个日子：她的风筝挂在了树枝上，她够不到，爬上去想摘下来，他皱着眉低声呵斥，“菀儿，下来。”，而后将她抱下来，并为她取下风筝，警告她再也不许自己乱上树；他在做功课不能陪她玩，她不高兴地弄乱了他一桌子誊抄好的宣纸，他带着几分厉色看着她责备道，“菀儿，别闹。”，而后奋笔疾书用最快的速度做好功课拉着她去御花园看锦鲤；宫廷的中秋宴会上，她穿着新裙子，当着众人的面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转了一圈又一圈，问他好不好看，他不悦地提醒她，“菀儿，大庭广众注意分寸”，而后在她嘟着嘴气闷地坐下后端来她最喜欢吃的点心放在她面前的案上，俊脸微红，轻声道，“很好看。”

那时候她还小，根本不明白所谓的婚约是怎么一回事，也只当他是个好玩伴而已，从来没有想过彼时的他对自己又是怎样的感情。

如今想来，只怕是在自己还懵懂无知的年月里，他便已经用了心。而后她从懵懂无知的依赖变成恨他，再到爱上别人，期间他始终以他的方式默默为她付出，等待着她。

一时间心中原本确认的信念，竟又生出了怀疑，这样放下，就真的能两清了吗？慕容风珏欠她的还不起，她欠他的，又何尝不是。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到一声轻咳，她慌乱地抬眸，看见一双温和清润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日期：2014-10-26 15:06:05

“啊……对不起，吵醒了你吗？”明妆尴尬地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角溢出的泪滴。

青衫公子侧躺在榻上，淡淡看着她，浅笑道：“没，就是有点口渴，想喝水了而已。”

其实他一直都没有睡着，她给他按摩的事，慕容风珏来过的事，他都知道。

她走后，他睁开眼睛，思索良久，还是没有跟去。有些事情，或许他还是不要出面，相信她自己可以处理好的好。

于是便带着隐隐的担忧安静等待着，终于等到她回来，却看见了她满脸的迷茫与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水。

“我去帮你倒杯水。”明妆说着站起身，往屏风另一边寻水去了。

隔着屏风，他看不到她有没有独自一人偷偷地擦眼泪，坐起身来，犹豫一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自然，笑着问：“你怎么起着，睡不着么？”

明妆找到了一壶在炉火上温着的奶茶，正在拿碗，闻言动作顿了顿，语气僵硬，道：“嗯，有些好奇，就随处走了走。”

他眸光微微一暗，语气未变，哦了一声，道：“军营重地，切要小心才是。”

明妆倒了奶茶回来递给他，勉强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他闻着奶茶的浓香，意味深长道：“嗯，有分寸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