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境况，瞒不了别人，外面一定早已传得满天风雨。可是，不论是孙家还是江家，都没有人出来吭一声气儿。对于自家人的稳如泰山，孙沐荷大概能猜到原因——应该是夏莳把大家都给按住了。她回想起上次在那栋古怪小楼里的对话，不由暗暗叹气，母后大人在那时应该就清楚地看到了今天，早就挖好了坑等着她往下跳呢。如果不是知道夏莳对温云起极为不满，她真有些怀疑自家亲妈是不是也在里面掺了一脚。

可是，江家的反应却很是出乎孙沐荷的预料。一直以来，虽然她不怎么管财务，但也多少知道平时江家对云和挹注了不少资金，所以现在江家这样坐岸上观就显得有些古怪。这让她忍不住琢磨起温云起那天说的话——“他就是个空壳少爷”，“江明城……连一碗肉汤都没有分给他”。

日期：2014-01-21 16:36:24

如果温云起说的是真的呢？孙沐荷不自觉地甩甩头，直觉地回避这个可能。

“你一声不吭躲这儿坐着干吗呢？”

江楚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孙沐荷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呆呆地抬头和他对视了几秒，这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这个时间你怎么回公司了？”她不想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心里有太多的不安才要躲到没人的地方静一静，想清楚一些事情。

江楚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挥了挥：“回来取个东西。”

“这是什么？”孙沐荷指了指牛皮纸袋，问道。

江楚愣了愣，明显有些闪烁其词：“就一些文件。”

“什么文件这么重要，非得现在赶回来拿？”孙沐荷不依不饶地追问。不知怎么，她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也不是，顺道经过公司，想到晚上想看一看就上来拿了。你怎么回事儿？审犯人呐？诶……”他正解释，却不料孙沐荷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纸袋，他脸色一变，伸手就要拿回来，“小荷，别闹！”

孙沐荷却已经把牛皮纸袋里的东西抽出了一半，看了一眼便怔住了。

“江楚，这个房子决不能拿去抵押。”她把纸袋递回给江楚，“这是你爸留给你的念想，你必须得收好。”

江楚接过，没有否认，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就是栋房子吗？放在那儿也是歇着，不如盘活了拿来救急。再说，只是抵押给银行而已，又不是真要卖出去。”

抵押给银行能贷出多少钱？那栋房子虽然市值有好几千万，但他们现在的资金缺口近亿，再怎么也不够。可见江楚已经是别无他法了。

日期：2014-01-21 16:39:51

孙沐荷叹了口气，又盘腿坐回了地板上。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方，让江楚也跟着坐下来。

“坐吧，有件事儿，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江楚迟疑了一下，拗不过孙沐荷态度坚决，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现在的情况，我们俩要是砸锅卖铁，一定也能过去。但是，我讨厌这种被人掐住脖子感觉。”说到这儿，孙沐荷停了停，看着江楚。他却撇开头，往窗外瞧去。

于是，她也索性低下头，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我会说服我妈，让尚锦收购我们家的这两本杂志。当然……以后我会有差不多一半儿的时间放在尚锦。你放心，就算是要砸锅卖铁，我也一定得卖得值。”

江楚霍地一下站起来，几乎是咬着牙说：“你这也叫商量？我怎么觉得你只是通知我一声而已？”

孙沐荷没有料到他有这么大的反应，沉默了片刻，也跟着站起来。“你当然也可以拒绝我的提议。那个后果……我们都知道是什么。”

她握住江楚的一只手，那手冷冰冰地湿着，让她心里突地纠结成了一团，差一点儿说不下去。“我们都明白，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就单单守着云和。我有我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你也有你迟早要走的路。现在，只不过是把这个时间稍稍往前提了一点儿而已。”

江楚手一翻扣住了她的手腕，紧紧地攥着，抖着声音说：“你让我再想想。”

“不用再想。”孙沐荷靠近他，直视着他的眼睛，“再拖下去只会让事情更难解决。到那时候，就连云和都保不住。”

日期：2014-01-21 16:46:59

她了解夏莳，任何时候都绝不做赔本的生意。现在这个阶段，夏莳知道他们撑一撑也能过去，此时出手，她既如了愿又卖了人情。可是，如果资金缺口再拉大，云和便岌岌可危，她只需要袖手旁观即可，压根儿不用再花钱一分钱就能让女儿既受了教训又收了心。

江楚避开她的眼神，垂目而立，神色有些木然起来。孙沐荷正想再说些什么，他突然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大掌在脸上一抹，轻轻地说：“随便吧，随便你怎么做。”话音里，竟有些哽咽了。

他的反应证实了她心里的某种猜测。于是，在这次事件的处理上，他的种种不冷静不理智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孙沐荷觉得心头发疼，很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正因如此，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定定地立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而已。

日期：2014-01-21 16:55:45

孙沐荷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天色已是墨黑，雨势渐渐则缓了下来，细雨淅淅沥沥地随风飘荡。保安跟在她身后关掉了一楼的最后一盏灯，锁上大门。她怔忪地立在门廊，就连保安跟她道别也似乎没有听到。良久之后，她转身向黑魆魆的屋内深深望了一眼，眼前渐渐地有些模糊。低头醒了醒鼻子，她自嘲的笑了笑，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这间公司也不是就此结束，乐观点来说，用这么一场风波，洗刷掉一些不必要的天真，也许未尝不是好事。

其实，换一个角度来看，无论于公于私，这一切都远非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而接下来，她就要为这一个新的开始做好备战的准备。夏莳那儿，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快步穿过雨雾上了车，红色的LED尾灯一路蜿蜒，很快便消失在深浓的夜色里。

路边一辆一直闪着故障灯的黑色宾利里，阿乐坐在驾驶座上目送着孙沐荷的白色TT离开，又等了一阵，后座上的人依然没有发话，他瞄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20:38。明天一大早温云起在新加坡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而现在离飞机离港的时间只剩下两小时。他偷偷往后视镜看去，温云起仍望着窗外，脸上没有表情，也看不出喜乐。说实话，即便是跟在他身边多年，阿乐还是没办法从这么一张脸上判断他巴巴在路边等了快一小时却只远远望了一眼的用意到底是纯情的守候还是狩猎前的踩点。

日期：2014-01-21 17:39:57

忽地，温云起眼皮一掀，望了过来，阿乐有点儿狼狈地收回视线，佯作无事。

“走吧。”温云起扔出两个干脆的字，便闭上眼往后一靠，不再开口。黑色的长车在雨幕里平顺地滑入车流，往机场方向驶去。

开到一半车程的时候，温云起的私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电话，看了眼屏幕，把电话放到耳边，问道：“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那个姓江的小子好像在打听什么，倒也不全是个草包。”

温云起轻哼了一声：“随他去。”停了停，他忽然又加上一句：“这两天我不在国内，那边……你帮我盯着点儿。”

“成啊！要不要24小时跟监？家里也布几只眼？”那边的人说得一本正经，温云起的回应是一言不发直接挂断电话。

之前让阿乐把车绕到云和楼下，只是他一时兴起，也并不真抱着非得等到谁的想法。但是，当他看到孙沐荷婷婷袅袅地走进他的视线时，才明白自己心里隐隐约约的那些感觉是什么——他思念这个女人。这种感觉很玄，也很新鲜。不是那种想到某个身体某张脸孔就肾上腺素飙升急需发泄的感官需要，而是，只要远远看一眼，就觉得心里的某一块空洞被填上了。当然，如果有可能他也想做些其他的。只是，他想，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大概就是他了，即使他热脸贴上去，也极有可能是个冷屁股。虽然，冷屁股也有冷屁股的­‍‌情‍​趣‌‎­‎，可是他就是不想这么玩儿了。这段时间，他常常在梦里回味过去那个热情的孙沐荷，醒来后却只有一裤裆的濡湿，真TM够了。

日期：2014-01-21 18:00:55

这样的挫败感对温云起来说不啻是一种羞辱，连带着，他对那个犯了大错却能获得赦免权的人就更加看不顺眼。凭什么呢？这句话在孙沐荷面前，他问不出口，连把自己跟这个人放在一块儿比都让他感到不快。从来，他看上的，就只能是他的，别人就算是想一想都是罪。他不是吃了闷亏就烂在肚子里的人。而江楚——想起这个名字，温云起的嘴角挂上一抹冷笑——实在是不堪一击。

日期：2014-01-21 18:08:37

“阿——嚏！”孙沐荷锁好车，往一处几乎是隐身在竹林的三层高别墅走去，大概是晚上有些凉，一路上打了好几个喷嚏。

人还没到门口，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保姆举着大黑伞急匆匆地冲出来接她，嘴里着急地念叨着“这可怎么了得，要感冒了可怎么了得”。

对于父母家这位爱着急的老阿姨，孙沐荷很多时候都有些哭笑不得。进了门之后，她赶紧打发她去给自己煮碗姜茶，不然真会耳根不得清净。其实，她一直不太明白喜爱清静的父亲是怎么和这位老阿姨相处的。

正想着，客厅方向传来一句慢悠悠的话：“哟，这位谁啊？”末尾的那个“啊”拖得快要一咏三叹了。

孙沐荷赶紧转身迎过去，一脸乍然惊喜：“哟，这位帅哥又是谁啊？留个电话吧！”

“啪”地一声，一个书卷就敲在了她的脑门顶上，孙新沂双手往后一背，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儿，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你妈在书房等着你呢，你还有心思跟我这儿耍嘴皮子……”

“嘿，您放心，今儿可是我主动要求觐见，”说着，她语气一转，“您老给我透透风，母后大人今日心情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