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三个不同出身的女孩,却走上了陪酒这一共同道路,她们,怎样面对灵与肉的挣扎,又怎样面对钱与爱的抉择?最后,出家,堕落和从良的结局,映射了她们内心善与恶怎样激烈的对决。
第一章 从山到川
黄土高原夏日的傍晚,是多么迷人,凉凉的风,还有那红透了半边天的晚霞,给翠绿的群山描上金边。可是,十六岁的冯梅无心感受这美丽的景色。昨天干完地里的活,实在太累了不想走路,便骑着家里的黑骡子回来,没想到半路上黑骡子被一头牛惊了,两个后起蹄,便把冯梅摔下来,脸上被路边的树枝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更要命的是腿也伤了,一步路也走不得。现在她只能躺在炕上,连晚饭都没得吃,更让她操心的是,地里的麦子还没背回来,再下几场雨,麦子在地里全都要发芽。
妈妈在冯梅两岁的时候跟一个贩骡子的牲口贩子走了,爹三年前又脑溢血过世,哥哥冯堂成天赌博不归家,输了就回来打骂冯梅出气,这个破烂的家,全靠冯梅一个人撑着。冯梅想着自个的身世正感叹都是自个命不好,一个瘦高黝黑的尕小伙推开门进来问:“冯梅你吃饭了没?”
冯梅抬头一看,是隔壁张婶的娘家侄儿强子哥,他每年夏天都来帮张婶收麦子,冯梅闲了就和他说一会话。见强子哥问,冯梅摇了摇头回答:“哪有心情吃饭,地里麦子拉不回了,今年我和我哥吃撒?”
强子递过来一个馒头说:“先吃吧,我娘娘家的麦子都收回来了,你地里的我帮你背。”
冯梅家所在的冯家弯子村在半山腰上,她家的地都在对面山上,来回得十里地,强子不光帮冯梅背回来麦子,还一搭把麦子碾了。强子每天干完活,就在冯梅大门口蹲一会,他总是拿出一张长方形的报纸,从随身的烟渣罐罐里掏出些烟渣子,卷成旱烟一口一口悠闲地抽着,那安静的样子,总让冯梅想起爹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每天晚饭后蹲在大门口抽旱烟。
再后来,强子叫上他妈来冯梅家提亲,冯梅爹妈过世,家里就是她哥冯堂做主,冯堂怕妹妹出嫁地里活没人干,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强子无可奈何,只能过一阵子就来看一趟冯梅。
天气越来越冷,阴历九月份,冯家弯子已是秋风过,百草黄,这天是个大晴天,太阳明晃晃的。冯梅一大早起来架上骡子去犁地,家里十几亩地,还有两三亩没犁完,没想到刚出门,迎面撞上冯堂回家,他满身酒气问冯梅:“有饭没有?”
冯梅拉着架子车边出门边说:“这个点哪里有饭,灶头上有馍馍,你先吃一点吧。”
听到妹妹的话,冯堂怒从心起,乜斜着眼睛说:“没饭?要你在家干撒吃的?嗯?”
“还不到中午,做撒饭呀?”冯梅站住反问。
“你还来劲了,嘴硬是不?我看出来了,你想跟强子那小子跑。我把你个丢人的贱坯子。”冯堂边骂,边抄起大门旁一根木棍,冲着冯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冯梅躲着哥哥的大棍,哭着嚷道:“你输了就喝酒,喝酒就打人,我还是你妹吗?谁家当哥的跟你一样?”
冯梅一句句顶的冯堂更加理亏,恼羞成怒的他丢下棍子,几脚把冯梅踹到墙角缩成一团,冯堂一步上前扬起手正要扇耳刮子,忽然手被一个人死死捏住,冯堂转脸一看,原来是强子,他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望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烧成灰烬。冯梅忽然不见哥哥拳脚落到身上,抬头一看他们两个正恶狠狠对视,脸上挂着泪珠笑着叫了一声“强子哥”。
“我家的事你少管”,冯堂甩了一下胳膊要挣脱强子的手,没想到强子劲大,反而扣的更紧。“松开手,听到没有?”冯堂又抡胳膊,还是没挣脱。
“你保证以后不再打冯梅,今天我就放了你。”强子一字一顿,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冯堂低头想了想,点头说:“好”。
强子看了冯堂一下,松手跑到冯梅身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冯梅满眼惊喜看着强子摇头说:“没事,你撒时候来的?”
强子笑着正要说“刚来”,冯梅忽然惊呼一声“强子哥小心”,然后狠命把强子推到一边去。冯堂抡着刚打冯梅的木棍,以立劈华山的架势冲强子盖下来,强子被冯梅一推躲过去,这一棍结结实实打在冯梅胳膊上,冯梅哼了一声就如一滩泥一样倒在地上。
强子看看冯堂,眼里含着泪水扑到冯梅身边,背起冯梅放在架子车上,吼叫着指挥冯堂架上骡子去卫生院。冯堂一看算计强子不成,反而伤了自己妹妹,瞬间吓得酒醒了,立即从牲口圈里拉出骡子架上。到卫生院要二十多里山路,两个男人嘴唇紧紧蹦的紧紧的,一声不吭只顾赶路。
到了卫生院,大夫一边检查,一边让他们去交钱,冯堂身上一分钱都没,强子到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过了两三个小时,就有一个二流子模样的小青年送来五百块钱。
冯梅右胳膊骨折,要做手术,钱远远不够,冯堂又跑去乡上中学找到大伯借了五百。冯堂大伯是乡上中学的副校长,他爹过世后,只要他们兄妹俩说需要帮忙,大伯从不说个不字。听说冯梅骨折住院,大伯丢下手里的活儿,拿上钱跟着冯堂往卫生院跑,问是怎们个情况,冯堂一声不吭。
大夫帮冯梅接好骨头,送冯梅到病房休息,大伯过来轻轻摸着冯梅头发安慰她:“娃娃你好好休息,这个长上一阵子就好了,不害怕。”冯梅含着眼泪点点头。
天黑了,大伯从卫生院出来,冯堂大略说了事情经过,大伯教训了冯堂几句,冯堂低头听着,又知道强子出了五百块钱,大伯谢了他,说等攒几个月工资就给他还钱,强子一个劲摇头说不要还钱。
冯梅住院,冯堂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照旧赌博喝酒,只有强子每天陪着她。乡卫生院离强子家比较近,强子妈也来看过冯梅一趟,带来了好些好吃的。
临出院那天,冯梅忽然说:“强子哥,带我去你家玩一趟吧。”强子立即赞同,他拦一辆三马子,两个人坐在车斗里看着公路两边平坦的地里,人们正在种冬小麦,冯梅感叹:“川里的地就是平啊,操务这样的庄稼,人心里也是舒坦的。”强子开玩笑说:“那你以后就来我家过日子吧。”冯梅红着脸低了头不作声。
到了一颗大杨树旁,强子让司机停车,扶着冯梅下了三马子,冯梅抬头看时,方格格一样的田地围着一个人家参差的村落,脚边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伸向村里。强子介绍说:“这就是我们马家坪村,你看老远的那地方,有一片花椒树,那些花椒树旁边的院子就是我家。”
强子妈正拾掇铲子铁锨打算下地,忽然看见他两个进来,满脸疑惑,强子说今天出院了,带冯梅来家里看看,强子妈点点头下地,强子带冯梅进屋,冯梅看见堂屋当中放个小方桌,旁边是一个门板,门板上放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枕头,她指着门板问强子:“这是你睡觉的地方?”
“嗯”,强子倒来一杯水说:“我家穷吧?都怪我,把家里攒着的东西,一下子叫公家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