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入夜时分,下班的车流塞满了深圳的每一条街道,一辆公交车蜗行而至,在一个站台停下,一群人蜂拥而上,顷刻就填饱了整个车厢。没挤上车的人垂头丧气咋舌叹息无比纳闷,为什么每一条线路都有这么多与我同行的人?
我打消了随便上一辆公交车胡乱坐到哪是哪的念头,沿着路肩懒洋洋地溜达。不知道该去哪,又不想回家。路灯亮了,树底下一个长胡子戴礼帽的半人半仙的老家伙正在收拾地上的一摊家伙事准备收工,见我犹疑地走过,抬手招呼了一声,“小伙子,求一签吧!”我停下脚步,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折了回去。老神仙重新打开小马扎让我在他对面坐下,皮笑肉不笑地问我贵姓。答曰姓吴。他又问,吴先生求事业还是求姻缘?我问求一次多少钱。老头微微一笑,但凭施舍,不问贵贱,一百一千都是您的诚心。老子心里一乐,跑江湖的都这么刁滑,怎么不说一分一毛都是我的诚心啊?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签筒说,那就求个姻缘吧。他让我闭眼凝神排除杂念,然后开始摇。没想到摇签也是技术活,我折腾了好几次,不是摇不出来就是一次掉出一大把。老头看着着急,说那你就抽一根吧,随便抽一根,功效都一样。我看着签上都有奇怪的属相加号码,随手抽了个牛加二十三。老头接过签一看,在地上一个类似于图书馆装书目的小匣子里找到一张对应的黄纸片,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几句顺口溜:勤修清净菠萝蜜,恒不忘失菩提心。灭除障垢无有余,一切妙行皆成就。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老头说莫急,从怀里一个破包里掏出一本古色古香的破书,按图索骥翻开其中一页,装模作样地迅速嘟哝了几句神鬼不测的咒语,然后如释重负地合上书本说:先生问姻缘,姻缘在眼前。世有多情种,笑傻不笑颠。两地相思恨,一朝过眼烟。本是同林鸟,何故飞两边?签是好签,只不过有些波折,能不能过去,就看各人的命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滚滚红尘,终不免烟消云散;芸芸众生,不过是人来人往。随波逐流,顺其自然,天意自见。不过近期须防小人,谨言慎行,遍地种花,佳偶天成,万事可期。我心中轰然作响,呆了片刻,想了想又觉得滑稽,掏出10块钱给了他,问道,尊师宝刹何方啊?老头答了一句话,把我乐屁了:非仙非怪,无门无派,云游四海,自学成才。
跟老头瞎扯了一阵闲淡,心情轻松了不少,忽然觉得腹中空空,刚才在酒席上光喝了几口酒,现在早就饿了。我走到对面,买了一块烤红薯,热热的捧在手里颠三倒四地扒着皮。忽然裤兜里一阵震动,我掏出手机,是大帅。我赶紧吐出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的一口红薯,嬉笑问候:大帅有什么指示?
电话那头晴空一个霹雳:吴路,你小子也太不地道了吧?老子把你当兄弟,你把老子当傻逼。这怎么话说的,我一阵纳闷,心里飞快地把最近干过的缺德事大致梳理了一遍,确信没有一件跟马大帅有关。我说大帅,我怎么招你了?大帅怒气冲天,别跟老子装,我问你,你给我装修捞了多少钱?我悚然一惊,这事他怎么会知道?事情紧急,容不得我细想,我赶紧否认,马总您开玩笑,我哪敢捞您的钱。大帅哼了一声,少跟我这耍小聪明,6万的成本你给老子报20万,你手够黑的啊!什么鸡巴进口材料,都他妈淘宝上买的吧?我额头沁出一层细汗,自认行事机密,他怎么就了解得这么清楚?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可能吧?大帅火冒三丈,骂了一句,什么他妈不可能,我家墙纸现在就已经起皮了,你他妈看着办吧!
我心里怦怦直跳,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恶楞。左思右想,不知道破绽出在哪。忽然想起老神仙的话,小人就是麻花啊!没错,一定是这个贱人,装修那阵儿,我派她去做了一个月的监工,她成天叮着大武问东问西,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破绽。这女人向来聪明,加上她跟大帅的血肉关系,一准是她搞的鬼。
想到此,我心里一凉。但此刻也顾不上恨麻花了,当务之急是怎么应付马大帅。思来想去,无计可施,事已挑明,再想掩盖是不可能了,只能浑水摸鱼,一推六二五。我一咬牙,事已至此,也只好不仁不义了。
我啃了一口红薯,发现早已凉透,顺手丢了,摸出一根烟,慢慢抽完。然后酝酿了一下情绪,重又拨通大帅的电话,气急败坏地说,马部长我查到了,我被狗日的装修队给坑了。老马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少来,装修队长不是你朋友嘛?就是啊,我一跺脚,作肝胆俱裂追悔莫及之状,杀熟啊!就因为是朋友噻,我才没防备,被这小子黑了一把。我对不起你啊,马总。我话音中带着哭腔。大帅冷笑几声,谁黑谁你心里最清楚。说完毫不客气地挂了。
日期:2012-05-20 20:12:33
天有不测风云啊,本来搬倒了bill刘,便以为从此风调雨顺,丰收在望了,不想关键时刻遭了这一通雹子,砸我一个措手不及。但最令人担心的还不是大帅,他的破坏性还没那么大。给他装修这事本来就摆不上台面,他总共也就掏了五万块钱,我给他装成这个样子已经是超标准了。实际上他并没有吃亏,无非是恨我忽悠他,不拿他当回事,借题发挥罢了。这我也不怕,大不了不做这个客户,反正他迟早也是麻花的。最令人揪心的是老康,得罪客户最多就是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得罪顶头上司那就是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了。我深知指望麻花良心发现,替我兜着,不向老康高告密,估计也是痴人说梦。放着这么一个借刀杀人的好机会,麻花不可能手软,何况我上次还那么奚落她。
但此刻也别无良策,只能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了。我把CP约了出来,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希望他能帮我居中调停,斡旋一下。毕竟你们的关系比较粗,不看僧面看佛面嘛!我低声下气,满含期待地说。CP听我说完,喝了一口酒,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不好意思地说:“这么说,你们确实没有……那个?”我不明所以,说哪个啊?CP捻了捻手指,比了一个做爱的手势。我操,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妈还惦记这个,我要跟她有那层关系,还找你干屁啊!CP嘿嘿一乐,一拍大腿,如释重负地说,那就得了,我跟她也没有那层关系,你找我也是白找。说出来不怕你笑话,CP摇了摇头满腔悲愤地说,这些年……肩膀以下的部位,碰都没碰过。现在,别说人了,我连她电话都没有,还不如你呢,你起码上班还能见着,我是连她人味都闻不着了。我张口结舌,土崩瓦解。
找人斡旋也行不通,看来只有自己挺身而出了。我回想着CP的这几句话,猛然记起他的“二逼”法则,在心里默默演算了一遍,初既踌躇,再则断然,豁出去定下一条险计。
晚上,我装饰一新,又搜出一顶时髦的鸭舌帽戴在光光的脑袋上。出门前,猛喝了几口酒,又在胸前、衣服下摆各处都洒了一点。上下乱看了看,颇有几分怂逼少年初次求欢心中没底又毅然决然的神韵,悲壮地出了门。
我上了十六楼,凭着记忆摸到了麻花的门前,举手敲了敲。麻花在猫眼里瞄了很久,才看清是我,十分诧异地开了门。我一举扑了进去,抬起双臂一个熊抱,云山雾罩般地搂住了她,踉跄了几步,一侧身齐齐栽倒在沙发上,张嘴就啃。麻花一阵惊呼,用尽气力手脚并举掀开身上的重压,远远跳开兀自喘息不匀。好一会儿,用手扇了扇鼻翼,冷哼一声:“没少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