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有好几次,胃都莫明其妙地抽搐,睡梦中也在干呕。我猛地起身,只觉得天昏地暗,重又躺下身体。我想自己像是一条中了毒的蛇,蜷缩在床上。我大吃一惊,自己竟浑身冰冷,又出汗不止。我感到一阵委曲,便轻轻呻吟起来。忽然,我发觉这房子,即便是任我嚎叫,也不会有人听见。我死了心,闭着眼,伸出一只手,往床里一侧摸索,抓过一只乖乖的布艺黑熊,抱着它,无助地进入了梦乡。梦里,好象一直在哭,在骂棍子。
正当我大呕不止时,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这好比是单调无味的花瓶里,有谁突然斜插上了一枝白色的栀子花,香气馥郁。我期望的心里,立刻荡漾着一圈圈愉快的涟漪。我趿着鞋子,踢踢踏踏,奔向房间。我微笑着,对着电话机轻喊了一声:“久违了。”便拿起了电话。
果真如此,猜得没错,椏打来的。我在电话中说:“你到你的王校长那儿,怎么一去就……这么多天啊……音讯全无,我以为你,做什么去了……真为你担心。”
自那晚椏与我彻夜长谈后,他便消失了一样,一直没有来电话。我曾几次打电话给他,但都没有打通,心里不免有些落空。我知道他的身份,规定了他是一个大忙人,每日要处理的事务,多得就像大街上的清洁工每日要清扫的垃圾,总是有完又没完。
我问他,现在人在哪儿。他说,自己在北京,在开一个什么招商引资洽谈会。他说:“等会议一开完……,”我马上接过话头,兴奋地脱口而出:“……来看我。”那知电话那头,出现了椏爽朗的笑声:“呵呵,没有哪,没时间,真对不起啊。”他说,他还要出国几天。说是要带一个市里的经贸考察团,到日本去考察。我听了,一阵高兴,说:“最近,似乎老是觉得发生了很多事,呵,只要你没出事,就行。……哎,到日本?哎呀,你到时,能有时间,去看看我弟弟吗?他在日本留学哪。”
椏知道,我唯一的弟弟,在那儿读书。在早稻田大学医学部学医,我比他大整整五岁。小时候,我依仗自己比他大,常常欺侮他。譬如,自己的零食,桔子啦,糖果啦,蜜饯啦等等吃完了,但看看弟弟的小衣兜里还是鼓鼓的,于是,我就想法子,骗他的来吃。一到天挨黑,我还故意编些妖魔鬼怪的故事,吓唬他。弟弟听了我的那些杜撰的故事,果真不调皮了,而且瞧他的样子,显得特别乖巧可爱,傻傻地任我摆布。我看着他发怵的样子,心里特别满足。但长大后,特别是我与他各奔东西之后,我常为自己孩提时的行径,感到后悔。总觉得对不起弟弟。我想,那时,我的心理一定存在问题,不够阳光。我想补偿他一点什么,但总觉得为时已晚。况且,现在的弟弟,比我可出息多了。
我对椏说:“你就说说我的情况,并代我向他道歉,说我小时候,对他太可恶了。真对不起啦。”我听到椏爽朗笑声。放下电话时,我的心情忽而像窗外的天空,一下子明亮了许多。此刻,从窗口眺望,东首楼顶后面,已露出了一抹漂亮的彩霞。凝视细瞧,还真像一幅粉嫩的水彩画。
然后,令人不安的是,我干呕都快一个月了,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这点让我非常吃惊。我一想起那天茶楼上喝下去的茶,就立即反胃想吐。甚至在电视上看到别人在喝茶。胃也会痉挛,抗议,胃在里面,想整个儿反出来倒过去地折腾。更让我惊异的是,胃对其主人的态度是越来越横蛮恶劣。在以后的日子里,干呕就像腐烂的井绳,牢牢地套在了我的脖颈上,恶心阵阵。我都奇怪自己,干呕咋成了我胃的业余爱好呢?我琢磨着,那茶叶一定有毒,这胃一定在那个倒霉的菊香茶楼里染上了病菌。要不,是怎么回事呢?
椏很快从日本考察回来,他忙里偷闲地来看过我一回,但又匆匆离去。他带回我弟弟的消息,说我弟弟已在日本当地的一家医院里做实习医生。我觉得,弟弟突然长大了。
我并没有对椏提及棍子的事,也没有提及什么沙先生,什么房地产、虎背坡等等,一听就要让我窒息的事情。我虽没有说出口,但我心里,还是拿不准主意,究竟要不要提及那件事。
在椏面前,还是干呕过二次。他说:“怎么啦?”我说:“没什么,只是胃有点难受。”以后,椏每次从电话里问及我的干呕时,我都是敷衍的态度。而他却十分重视,提出要我去看看医生,并认真地准备为我介绍一位本市医术高超的中医大夫来瞧病。我说:“我没那么金贵,就这点小病呀,你就别多费心了。……你呀还是自己保重自己,多多为我们这些市民服务好,嘻嘻……这才是硬道理呀。” 我带着调皮的口吻说道。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过了一个月。然后,干呕一直不好。怎么会呕吐?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忽然记起看过的某篇文章。我终于有点明白了。而且,这些天来,我的其它生理方面也发生微妙的变化,这倒引起了我的警惕。我很担心地跑到医院,作了检查。但我从医生喜悦的脸上,却读出了自己问题的严重性。那位干练漂亮的女医生,意味深长地将目光从近视镜框上面探出来,迅速地睃了我一眼。她掐着细长的手指,计算了一下后,带着好听的上海腔,对我说道:“恭喜侬啦,侬敌格已四十六天啰,呒啥问题,呒啥问题,健康来西呀,营养交关点,呒啥问题。”我虽没有完全听懂,由眼前这位漂亮女医生两片薄薄嘴唇中飞出的,像唱歌一样的上海方言。但我还是了解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一听,五雷轰顶,天塌陷了。我说了声:“谢谢。”就逃也似地走出了医院。
一路心跳得很快,回到家里,已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就眼睁睁地躺在床上,思路如麻,六神无主。大半天过去后,我才恢复了神志。我定了定神,仔细地想了很久。我摸着自己还是平坦的下腹部,想着自己的心事。我思忖良久后,认为这肚子里的小生命是无故的呀。况且,我也不敢肯定,那一定就是棍子留下的孽种。我想是不会的。天下那有这么巧的事情呢?再说了这棍子,长得瘦精巴巴的,又瘦又小,像一根棍子,怎么看都像个有气无力的吸丨毒丨鬼,他那有这么强的繁殖能力?不会吧。瞧棍子那病恹恹的身体,我看是根本不可能。他哪能与健壮魁梧的椏相提并论。再说了,我与椏相处好几回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这棍子就一次能中的?太夸张了吧?要是我将椏留下的小骨肉,偷偷做掉,那真是罪孽深重啊,真是太对不起椏了。
最后我的判断是:这小生命必定是我与椏的爱情结晶。
我决定将这一喜讯告诉椏。
日期:2007-7-15 13:46:35
我的情人是市长(55)
但我明白,自己这一拍拍脑袋瓜子而决定事情,其中所含的风险,是显而易见的。我承认自己办事情,往往是感情因素占有极大一部份,而理性因素却少得可怜。“没办法,只能这样了。”我有时会这样自言自语。
然而,与我这一面相反的是我肚子中的那个小生命,小家伙可没管你那么多烦恼的人间凡事。小家伙只管无忧无虑地在我的肚子中,伸手踢腿做操。我感觉到小生命正以自己的独特方式,在母体温暖的环境中日益成长,而且以一个母亲的细心,我体会到小家伙长得相当健康。从这一点上看,我不禁有点沾沾自喜起来。我常会将双手轻轻地覆在肚子上,心里越发肯定,自己当初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我坚信,只有种子好,才有茁壮的禾苗。况且,小家伙做事似乎也极有规律,连运动也带有一定的时间性。这显得很像椏了。因为椏做事情,就是有条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