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好啦，这是车票和找零。我刚才遇见一位旧友，非要请我喝两杯，没办法，我今天回不去松山了，你走好！”

男子说得不紧不慢，无丝毫慌张感，然后下车，转眼间消逝了。

慕容嘉甲旁边坐一太婆，长着一张岭南人脸，一看就知是广东人。她轻蔑地瞥了慕容嘉甲一眼，说：“勒嘿刚来广州吧，哼，我就知道。勒被骗子骗啦！知不知道？这一带好多好多的混混，专骗勒们这些人生地不熟的外省人。”

慕容嘉甲大吃一惊，我怎么被骗了？他意识到壮年男子的热情有问题。

见慕容嘉甲将信将疑，太婆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指了指他手中的钱说：“勒不信？看看找给勒的钞票，全是假的啦！”

慕容嘉甲把找零一张张地举起来仔细观察，果然全是假钞！

日期：2012-03-09 13:24:03

第2章悲喜两重天

颠簸了三个小时，慕容嘉甲终于来到松山县城。

三年多不见，许少卿依旧高而瘦。肤色黝黑，白衬衫套在身上松垮垮的，愈加显得干瘪。他在港资企业太平制衣厂做国际贸易。许少卿是广东潮州人，大学期间与慕容嘉甲同专业同级同班，且同为太阳花文学社成员。在校期间，两人吟诗作赋，交情不错。

有友自远方来，许少卿很热情，特地请了假到车站来接他。一见面，互来一拳，相拥而笑，不亦乐乎。许少卿给慕容嘉甲找了一家商务酒店住下（本来他要带慕容嘉甲到家中住的，被慕容嘉甲在电话里拒绝了，他不想给许少卿及其家人添麻烦）。

一到酒店，扔下行李，慕容嘉甲就迫不及待地直奔浴室。

“真是爽呀！”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旅途的困顿、疲乏消失殆尽。许少卿递过来一瓶纯净水，说：“我们现在就去公司面试吧。”

“今天？现在？明天不行吗？”慕容嘉甲不解，都说在广东工作节奏快，可也不至于这样嘛？是人就得要休息，人不是机器。

“这几天来我们部门应聘的人特别多，晚了怕被人捷脚先登。早面试早安心你说是不是？去吧去吧，晚上我请你吃海鲜。”

也好，定下工作再休息再玩也不迟。“好吧，依你。”慕容嘉甲点头，但马上又担心起来：“少卿，你说我能行吗？”

“什么行不行？”许少卿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面试呀，大学毕业三年了，我都忘了怎么去面试了。”

“切！”许少卿拍了下慕容嘉甲，笑着安慰道：“面试嘛就那样，没什么了不得的。我怎么说你好呢？在社会上混了几年，还那样没变，书呆子一个。你到农贸市场买过菜吧？地摊上是不是摆着各式各样的菜？猪牛羊鸡鸭鹅、青菜萝卜红辣椒，要什么有什么。说白点，你就是那要卖的菜。用工企业呢？就是那买菜的顾主，各有所需、讨价还价。你要想早点卖出去，卖个好价钱，你就得学会推销自己，你就得吆喝、就当宣传、就得找买点、就得投其所好，明白吗？”

慕容嘉甲不快：“好歹我也是个大学生，怎么就成了地摊上的菜了呢？”

“怎么就不能是菜呢？地摊上的菜有什么不好？没有菜，再好的厨师也做不出美味佳肴来。谁敢说自己不是一盘菜？”

“那……你说我是一盘什么菜？”

许少卿大笑。“什么菜不重要，关键是买菜的主儿。如果你遇上会弄菜的大厨，就算是菜帮废叶，也能做出爽口香甜的开胃小菜。如果没有遇上合适的主儿，就算是上佳的五花肉，也不一定招人喜欢。”

“为什么？”

“人家正减肥来着，敢吃进口吗？”

慕容嘉甲被许少卿逗乐了。他不得不承认，比喻虽俗，但的确是那个理儿。许少卿诡秘一笑：“一个愿买一个愿卖，这就是市场经济。”

日期：2012-03-10 09:32:06

路上，许少卿翻着两片薄嘴唧唧呱呱地大讲面试的各种窍门，如何应对人事经理啦，如何应对外贸经理啦，如何阐述他的强项啦，如何与人事经理谈起薪啦……直到来到了太平制衣厂人事部门口，他才停住嘴。

许少卿一停嘴，慕容嘉甲却临阵怯场了，两股战战，僵硬得迈不开步子。

“瞧你这熊样！”

许少卿抬起就是一脚。慕容嘉甲跌进人事部办公室，见到身穿白色工作服、忙忙碌碌、穿梭来往的漂亮文员，马上镇定下来。

一个脸上有个小酒窝的人事小姐走过来接待慕容嘉甲。她引领他到一间小会议室，递给了他厚厚一叠试题，说：“就坐这儿填吧，30分钟内独立完成，做完后交给我，这是笔和答题纸。”

“小酒窝”扭着腰出去了，留给慕容嘉甲一个婀娜有致的背影。

要在30分钟做完50道智力测试题，根本没有时间斟酌。再看题目，我晕！都是些什么题呀，有几何有三角有代数也有游戏还有脑筋急转弯，而且全部是英文的。英文倒不要紧，可数学是他这辈子最害怕的。慕容嘉甲豁出去了，管他的，能做不能做，瞎蒙吧。试题做完，抬起头，“小酒窝”已经站在他身边了。

慕容嘉甲这才察觉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背心都湿透了。

接下来是填应聘履历表，然后是人事经理面试。

人事经理是女性，年轻，三十岁上下，中等个儿，动作干练，不苟言笑，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透出几分威严。她向慕容嘉甲点点头，询问了他的工作经历、专业背景、兴趣爱好，又问他与许少卿是什么关系，接着东东西西地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然后叫“小酒窝”带去见“豆芽”。

“豆芽”就是外贸经理，许少卿的上司，一个身材修长、瘦削的中年香港男人，比许少卿看起来还有纤细。

日期：2012-03-10 09:33:04

“豆芽”坐在办公室，面对着电脑翻阅一摞资料。

“小酒窝”轻敲了敲门，“豆芽”抬起头，一副硕大的眼睛几乎占了他半边脸。他看看“小酒窝”又望望慕容嘉甲，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迎上来，握着慕容嘉甲的手，自我介绍说姓任。“小酒窝”交给“豆芽”应聘资料，简单寒暄几句，知趣后退，关上门离开了。

“豆芽”拉过一条转椅让慕容嘉甲坐，翻了翻简历，皮笑肉不笑地说：“慕容嘉甲，是吧？好，很好，你的情况阿卿都告诉我了。阿卿在我手下干了三年，是个不错的仔仔，他校友，嗯，不错。”

“豆芽”说着，与慕容嘉甲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起来，聊到大学时许少卿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趣事，“豆芽”乐得咯咯直笑：“想不到阿卿这般多情！”然后又说：“谁没有过意气风发、多愁善感的青春年华？我年轻那会儿，也这样，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滑稽可笑，可是青春不就是这样的吗？”说着叹息道：“太遥远了，人老啰，真是羡慕你们呀。”

末了，“豆芽”拍了拍慕容嘉甲的手臂，坚定地说：“好好干，年轻人，机会有的是，我给你月薪5000，怎样？”

月薪5000块！是在山川机械厂的三倍！天啦，慕容嘉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愣，向“豆芽”深鞠了一躬：“谢谢任经理，你说了算，我听你的。”

“豆芽”脸上笑开了花。晚上许少卿告诉慕容嘉甲，外贸经理最喜欢听的话就是“我听你的。”香港人，喜欢被人奉为权威。

“要不要跟你同学打个招呼？他就在外面。”临出门，“豆芽”问他。

慕容嘉甲转头，透过玻璃墙望了一眼蜂窝状的格子间，并没有找到许少卿的身影，他忽然想：不久的将来。我也成了一只终日忙忙碌碌的工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