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4-09 23:38:49

45．

母亲病危的消息如同晴空霹雳般降落在我头顶，急如星火的赶回住所，第一件事是将手机插上电源和小姨重新取得联系。

“是我太大意了。你妈最近一直都不太舒服，每次劝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她又总说胃疼是老毛病，不用那么麻烦浪费时间浪费钱。没想到拖到今天出了事才知道是胃癌晚期，医生说没希望了，就这几天的事了。小枚啊！你妈命苦啊！她现在睡在协和重症监护病房里，身上插满了管子，吃不能吃，动不能动，眼睛睁着大大的就等着你回来。呜呜呜。。。”

“小姨，你别哭，不会的，我妈不会就这样走的，一定还有办法救的。我马上去机场坐最快的一班机回去，你跟她说我很快就回来了。”

我从未想过要经受这样的磨难，根本也不可能去想。当我神思恍惚的坐在机舱内，我才明白一个人的生命原来如此脆弱无常。毫无任何思想准备的紧张与恐惧令我悲痛欲绝。

在我的记忆中，那十几天与母亲朝夕相处的日子是那么的温暖而短暂。我无法不去追溯她慈祥的目光里曾饱含了多少的爱与希望。我终究没能一直守护在她身旁，陪件于左右，我忽略了她的需要，漠视了她的孤单，我是不孝之女。然而，最让我愧疚的是我几乎已经失去了弥补的机会。此刻，万般心痛都无济于事，除了祈祷天父能多一些时间给母亲和我，我不敢再思考任何。

下了飞机，好不容易才拦到一部计程车，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每辆车的司机都想要同时载几个不同的客人才肯搭载。后来，我总算弄懂了，他们是想多一些收入，因此我以200块的叫价坐上了这辆车。

车子现在正在高速上行驶，不用我催促，车速已经很快，只是我再也无法容忍他一边抽烟，一边粗言粗语打电话在车内谩骂的驾驶态度。

我用手敲了下车内的防护铁网，提醒他：“师傅，麻烦你专心开车好吗？你这样开车很危险。”

他没有理睬，继续打他的电话，抽他的烟。或许，我该由着他，至少现在的我没有心情与他争辩，也许他的作风并不至于影响交通安全。

当我按下车窗，一股彻骨的冷风抽了进来，才发现外面正下着雨，不算太大，却极为冰冷。原来武汉的十二月，已是寒冬。

车窗外，一切零乱。远处是一片被放置的荒地和一些错落稀散的房舍。这应该是不被规划的郊野，毫无生气。

车子上了高架桥，我才看到这城市的边角：巨型的广告牌极为抢眼的耸立在道路的两旁，欧式风格的商品房比比皆是又各自为政。再望过去，我能看到高大建筑物的顶端参差不齐的散布在城市的中央，如同随意拼排的积木，缺乏新意更谈不上美感。

然而，即便我此时的冷眼旁观对这座城市难生好感。我却不能否认，它在这灰暗而阴郁的天空下却持有一种特立独行的孤傲。

再或许，若不是这归心似箭的原由太过悲怆，那么，曾在这里生活过二十七年的我不会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是啊！二十七年，几乎是我人生的全部，曾经的我。。。

“嘭！”

日期：2012-04-15 20:21:38

46．

我像一个气球悬浮在一个浅蓝色的翻了跟头的雪铁龙汽车的窗外，那里面趟了两个人。一个瘦骨嶙嶙的男人像初生的婴儿般蜷缩在车里，四肢无力的挣扎，不明白为什么他会一直的咳嗽，他看起来难受极了。另外一个是个女人，她侧卧在汽车的顶部，纹丝不动，双眼微微闭合，气若游丝，而那忧伤的眉目周围泪水正在悄然无声的流淌。

绿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落在我身上，还有呼啸的风对我很不客气，似乎很想将我卷走，显然它们对我眼前的这一切不存半点怜悯之情。我僵持在空中，不愿离开。其实我并没有翅膀，却好像有盘旋的能力，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这个也不重要，现在我打算钻进车身里，或许他们需要我。因此，我不再磨蹭，迅即从这扇碎了的玻璃窗边挤了进去。

“Hey！你还好吗？”我凑近这个女人的胸口，她间歇起伏的心跳令我感到不安，我跃起身子，在她耳边询问。她沉溺于睡眠状态，浓郁的悲伤在我周围飘荡，我束手无策。

没过多久，那个男人蹬开了车门，他终于爬了出去。我好奇的跟着他。

“喂。。。快点来人哪！我的车子开翻了，在机场高速。。。。。”他右手托起电话，声音急切而无力，左手怏怏的垂直，红得发黑的血正一滴滴从无名指与小指之间往下滑落，刚滴在地面又被雨水不慌不忙的消散。

该死的冷风一直在催讨我，我不得不躲开它们，再次回到车内。这个时候，我发现女人的眼睛微微张开了些。她似乎正看着我。

“Hey！你还好吗？”我感到莫名的欢喜，再次询问她，用温柔而有力的调子。仍然没有回应，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反正她让我感到心痛，让我惶惑不安。

我瞅了一下窗外，天空像糊满淤泥的墙，雨水对它没有起到任何清洗作用，感觉它随时会崩溃。路边的车流十分缓慢，几近堵塞，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那个还在流血的男人正弓着身子朝我们这边走来，嘴里不断的咒骂。

他几乎用了全部气力，始终拉不开我们身边的车门，他冲着我们叫喊：“真他妈活见鬼了，你莫死了哈！”

“伙计们，我求求你们下来帮个忙，可以不？！车里头还有个人哪！等倒救命哪！”他转过头对着路面上的汽车招手、哭喊。无尽落寞。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我守在这个女人身旁，寸步不离，我想她可能就要断气了，在她的绝望里，我无力徘徊，微不足道。而外面的一切，都不再引起我的注意，我开始犯困、打盹，我对他们失望了。

“喂！小姐，你怎么样了？醒醒！醒醒！醒醒呀！”他们没有叫醒这个女人，却把我吓醒了，不知在什么时候我们被人抬了出来，三个穿着雨衣的人神色慌张的围在我们身边，有一个男人正在按压女人的胸口。

“快！快！抬到车里再说，怕是不行了。”

此时的雨点比黄豆还要大，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帮我们摭盖一下，女人的头发全湿了，粘在一起，我看到她耳际边滴下来的却是鲜红色的液体，我感到晕眩。

等我再次清醒时，极为刺眼的光照射着我，我到处乱蹿，试图冲出这间装满大灯的密室，我受不了这让人头脑发胀的血腥气味，可我浑身酸痛再也动不了了。显然我注定了要和这个正光着身子还被人揭开脑壳的女人紧紧的绑在一起，密不可分。

“哎！这一家人也太倒霉了吧！听说她老娘早上还趟在这里急救，现在又轮到她了。”

“就是说撒！造孽哟！小李说老的刚刚已经走了，你说她要是活过来，能不能撑得住哟！”

“手术这么顺利，活还是能活过来的，你们看她的脉搏、心跳都差不多稳定了。对了！等哈子记得跟她的那个亲戚说一下，要是她醒了，先莫把那个消息告诉她，我看这个脑子不能再受刺激了。”

“也是巧，听说那个男的内出血蛮严重的，还不晓得能不能度过危险期，没想到她除了头全身哪里都冒伤倒，现在脑里的淤血也清的干净。算走运的哟！”

“那还谈！车身在撞翻的过程中，男的是胸腔擂在方向盘上了，会内出血是正常的。她要不是那个装满衣服的大包包把她的头护住了，估计死都死了。还救个鬼啊！”

我静静的听着他们对话，又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自然的呼吸，我没有任何想法。或许是过于疲惫，现在我依偎在这个女人怀里休息，等待沉睡，也等待和她一同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