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插嘴道:“蓝色?”可是,我眼前的这束“勿忘我”不是紫色的么?
“‘勿忘我’有好几种颜色,不单单只有紫色,还有粉色、蓝色、白色……”花羡落非常好脾气地解释道,“总之,那个女人看到这花后,说很喜欢,骑士毫不犹豫就游过对岸把这花给摘下来了。可是当他想要游回女人身边时,却突然有激流冲过。骑士眼看着就要被流水卷走,他唯有赶紧把手里的那束花朝岸上扔去,同时对那女人喊了句‘不要忘了我’,刚说完就被激流卷走了。女人捡起骑士用生命换来的花,从此孤身一人,再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
“所以,”我转过头看着身旁的人,接口道,“骑士临死前喊的那句话,就变成了这花的名字?”
花羡落笑着点点头:“嗯……‘Forget me not’,也就是‘勿忘我’。”说完,她举起手里的剪刀,剪去了手中那捧花束里的一片枯叶。
“大概这才是真正的爱情,”不等我接话,花羡落又自顾自地道,“玫瑰够漂亮吧,可是如果不做什么防腐措施,一天后颜色就会变暗,两天后就会开始枯萎,消失的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记住它的美。虽然‘勿忘我’总是被用来当做花束里的点缀,可当它离开了水后却不会轻易死去,甚至失去了生命之后也不会凋谢,”说了这么一大轮,花羡落突然侧过脸来看着我笑道,“在时间上,它赢了,赢得很彻底。有时候,爱情也是这样的吧,超越了时间,甚至……”她又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百合花,嘴里继续轻声道,“甚至超越了生命。”
超越了时间,甚至超越了生命——这句话的背后包含着什么意思,我不想去猜,也不敢去猜。我猜不起。
“看来,我刚才还真是小瞧它了,”我随便接过话,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要好好了解一下这‘勿忘我’,真想闻一下这花的味道……”
花羡落也笑了笑:“‘勿忘我’没有花香,它什么味道也没有。或许这一点也正好表明了‘爱情’是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在因素就可以被永远记住的吧,那时候,就连气味也显得多余。”
“你越说,我就越觉得这花适合我,”听了她的话,我忍不住调侃道,“我死了以后就闻不到任何气味了,无论是香的还是臭的,一点都闻不到。没有气味的花倒是和我很相配,至少不会让我觉得自己的鼻子是多余的。”
“你闻不到气味?”花羡落皱了皱眉。
“嗯,”我点点头,“也没什么,就当作自己感冒鼻塞了吧。”虽然闻不到香味蛮可惜的,不过一想到自己同样也闻不到臭味,心里就平衡过来了。更何况,我连命都没了,还要嗅觉干嘛?
花羡落并不答话,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笑了笑,随即捧着手中的百合花回到了柜台前。关于“勿忘我”的话题好像就如此草草地结束了,这么一轮下来,我觉得自己和花羡落的谈话就像是在走钢丝,一不小心就会跌到让自己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
接下来,我趁着花店里没客人,帮着花羡落把好几盆花从内室里搬了出来。小宁不在,花羡落又要亲自做一些杂七杂八的工作了,所以我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对于我进步神速的“超能力”,花羡落自然是看得惊叹连连,她好几次都呆坐在椅子上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把一切工作都包办了,就让花羡落高高在上地坐在柜台前翘着脚翘到关店为止。
日期:2012-01-31 19:44:27
今天是星期三,花羡落又要去学校教课。和一谈到站在舞台上跳舞便故作镇定却手心发颤的花羡落不同,我看得出来,她很享受教导那帮“明日八卦之星”跳舞的过程。或许现在的花羡落才是最开心的花羡落,不需要再改变什么,直到在以后的某天和另一半结婚、生子……对于花羡落来说,大概只有这样的生命轨迹才是最正确的吧?可作为旁观者,我却总会忍不住为她惋惜,她本该活得比现在更精彩、更快乐才对。
还没开始正式跳舞,有个小女孩突然凑到花羡落身旁怯怯地说:“花老师,央央……不见了。” 她的声音发颤,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记得这就是前天那个告诉花羡落央央被妈妈打的小女孩。
花羡落一愣:“不见了?”随即赶紧抬头,眼睛来回扫视着舞蹈教室。
“我刚才还看见她呢,”坐在钢琴旁的程老师也插嘴道,“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是不是……去上厕所了?”学生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知道央央的去向。
皱了皱眉,花羡落轻声吩咐:“大家先跳一次小舞曲,我去找央央,”她又转过头对程老师道,“程老师,学生们拜托你了。”说完,不等对方回话便一边解下捆在腰间的灰色外套匆忙穿上,一边头也不回地往教室门口走去。
“我刚才也没有注意到她什么时候出去的,”紧跟在花羡落身后,我无奈地说,“小女生去不了什么远的地方,大概只是去了厕所吧?”
没有回我的话,花羡落只是紧蹙着眉头、一声不响地匆匆往女厕所赶去。这层楼的厕所只有六格,花羡落仔细地一一查看,可是里面却空无一人。她抿了抿唇,什么话也不说便又要往外走。
我赶紧喊住她:“下面几层楼的厕所由我负责去找,你先到别的地方看看吧。”说完我即刻把身子往下一沉,眨眼便落到下一层楼的厕所里去了。可无奈的是,即使找遍了整间学校的女厕所,除了非常尴尬地偶尔撞见几个正在方便的女学生和中年女教师,我依然连央央的半个影子都没捞着。更无奈的是,我现在连花羡落在哪里都不知道了。匆匆飘回教室,程老师依然在弹琴,学生们依然在跳舞,唯独不见花羡落和央央。
等我差不多搜遍了整栋教学楼才终于在最顶层找到了她们两个人,可是那画面让我一时愣在了原地——只见满脸泪痕的央央正把自己的小身板坐在了楼顶边缘的窄小扶手上,她身后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距离地面五层楼的高度和一片漆黑的夜空;花羡落正站在央央的十几米开外一动都不敢动,神色木讷。
“怎么了,央央她……”我赶紧飘到花羡落身后,愣愣地发问。
很显然,此时的花羡落完全没有心思理会我,她只顾着对那坐在扶手上的小人道:“央央,你在那里做什么?快下来!”
我这才有点回到状况中来:不会吧,小小的年纪,难道她想……不等我下结论,央央竟然一边抽着鼻子一边轻声说:“这里、这里比较凉快。”
现在的小女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央央,你先下来好么,这样很危险……”花羡落开始一步一步地接近央央。
央央却开始呜咽:“我喜欢……跳舞,但、但是我跳不好……花、花老师,妈妈……今天不给我来上、上课,她说……我以后都不来上课了,我今天是、是偷偷过、过来的……”她已经泣不成声,“要是、要是被妈妈知道了,她肯定、肯定又要打我……”越哭得委屈,央央的身子就越抖得厉害,似乎只要一个不注意她就会向后栽去,然后在花羡落和我的面前摔死。
“不会的,老师保证,你妈妈不会再打你,”花羡落的声音依旧平稳,她伸出了双手朝央央靠近,“来,让老师抱你下来好么?”
央央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止住了泪:“真的?妈妈真的……不会打我?”说着便把一直紧攥在胸前的两只小手松开,我这才注意到她正抱着个布偶,一只维尼熊。
“你要相信老师……乖,快下来。”花羡落笑了笑,但我看得出来她笑得有点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