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3-27 20:10:57

78.进军巴蜀之庙算

张仪与公孙衍的命运非常耐人寻味。两人之间虽然既有公仇又有私恨，但却总是遭受相似的失败。张仪在齧桑之会的失败与公孙衍在五国称王上的失败有着同样的原因，张仪连魏攻齐的失败与公孙衍五国伐秦的失败又是同样的出乎预料和难以把握。两人坐在命运的跷跷板，一方升起，另一方必然落下，反之亦然。

秦国攻齐失败后，张仪引咎辞职，秦惠王让赵国人乐池临时做了一段时间相邦。五国伐秦失败后，形势又变得对秦国和张仪有利，因此在公元前317年，张仪又重返相位。对五国的胜利来得比较突然，因此取胜之后，秦国一时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办。

第二年，新的情况摆在秦国面前，迫使秦国不得不做出选择。事情这样的，话说四川盆地里有两个文明相对比较落后的诸侯国。一个是巴国，另一个是蜀国。这两个国家虽然也曾是周朝大家庭中的正式诸侯，但无奈路途过于遥远，而且被千山万水阻隔，因而长期以来与周天子及其他诸侯国互动极少，于是被渐边缘化，后来就不显山不露水，不招谁不惹谁地在四川盆地里过着孤独的岁月，只与东方的楚国和北方的秦国有不多的交往。

同在一个盆地中，巴蜀两国不论关系好也罢坏也罢，总之是凑凑合合地过了很多年。可就在前些年，两国的关系却逐渐恶化，最后竟闹到势不两立的境地。事情的缘起是蜀国的一段家事。当年，蜀王在分封时将他的一个弟弟分在了汉中，号称苴候。苴候就封之后，却与毗邻的巴王打得火热，要说这些不算什么，问题是蜀王因一个偶然事件与巴王闹翻后，苴候继续与巴王交好。作为兄长，蜀王对自己弟弟的立场非常愤慨，于是发兵攻打苴候。作为好朋友，巴王也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与苴候携起手来一起对抗蜀王。于是乎，三方力量在四川盆地缠斗起来，大大小小的仗也不知道打了多少，直打到双方都筋疲力尽，也还是分不出个胜负。最后，双方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我们需要和谈！？不，我们需要外援！而且双方都想到了秦国。就这样，秦国在很短时间里收到了巴蜀双方的求救信。

一方面是新战略需要确定，一方面是巴蜀问题需要解决。于是秦惠王召集秦国文武群臣开大会以商讨对策。经过初步协商，问题归结为一条：是东出进攻韩国，还是南下进军巴蜀。

对于当前的局面，张仪早就想好了答案。自从上次外交受挫之后，张仪憋了老大的一口气，将心思全部花在了研究天下大势上。因此当秦惠王问策时，他便兴冲冲，面有得色地站了出来。

站定后，张仪稍稍整顿一下，然后端起一幅口才专家的架子，轻启悬河之口，催动利剑之舌，一番滔滔雄辩便喷薄而出，其辞曰：“秦国的出路在东方，秦国的目标是韩国。秦国应该联合楚魏对韩国用兵，秦国出击三川（黄河、洛水、伊水共有流域），攻占新城和宜阳；楚国攻取南郑，魏国占据南阳。如此周地便暴露于秦军兵锋之下。周天子无以自救，必然会献出看家宝贝九鼎。秦国据有九鼎，挟天子令诸侯，天下谁敢不听？这便是传说中的王业。”

说到这里，张仪突然将话头打住，向周围看了一圈，确保同学们都在专心听讲，然后继续说道：“与此相比巴蜀简直是荒芜之地，向巴蜀进军必然是费力不讨好的勾当。俗话说想出名就要去政治中心的朝堂，想获利就要去人气旺盛的闹市。周天子虽然不再是权力的中心，但仍然是名气的聚集地，如果吾王不去那里抓人眼球，而去鸟不拉屎的巴蜀，其结果只会是离王业越来越远。”

张仪说完，屏息凝神片刻，将真气收于丹田。刚才的一番高谈阔论虽然消耗了很多内力，但张仪自觉表现得不错。从现场效果来看，应该达到了预计的效果。张仪回归本位后，做好了迎接众人附和和赞叹的准备。

果不其然，附和和赞叹源源不断的涌来，张仪慢慢地消受着，可就在这时，群臣中发出一个声音“我不这么认为。”张仪定睛观看，发现说话的人是司马错，也有点纳闷，你一个武将怎么要跟我比口舌。群臣也安静了下来，将目光投向司马错。长期以来，张仪几乎一个人独占了朝堂上的话语权，很少有人与他唱反调。群臣因此很想知道作为一名职业军人，司马错能说出什么高明见解。

司马错也不端什么架子，也不用修辞学，直接用军人最本色的语气，开始讲话，他说：“攻打韩国，兵临二周，夺取九鼎，挟天子令诸侯虽然能出名，但是不如占领蜀地来得实惠。国家的富裕是以大量的耕地为基础，军队的强大靠得是众多的粮食，如果想成就王业，就不能树敌过众。现在蜀地政局混乱，秦国正好可以以解放者的面目介入，可以实现广地、富民、树徳一举三得。如果按张仪听张仪所以出三川，临二周，攻韩国，韩国与周国必然会联合起来对抗秦国，魏国楚国也会做他们的后盾。秦国将陷入无休止的苦斗。因此，伐韩不如图蜀。”

司马错讲话的现场效果显然不如张仪，但这并不意味着道理不如张仪。群臣中也不乏识货之人，在听完司马错的发言之后，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将眼睛对准了秦惠王，那意思是说，你来决断吧。

秦惠王凝神思虑片刻，最后为两人的争论下了判决，“进军巴蜀”。

司马错，没有错。他有个八代孙更出名，司马迁是也。

张仪失灵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先前对秦人的了解是那么的肤浅，在他的头脑中秦人是一群头脑简单、孔武有力、惟命是从的农夫与养马人，是最佳的忽悠对象。此刻，张仪才从秦人的优秀代表秦惠王身上对秦人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他们对希腊的诡辩学有着很强的免疫力，骨子里流淌着的是杜威的实用主义哲学。这是一个可怕的认识，张仪马上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口才可以迷倒天下所有人，但在秦人那里却不过是工具，替秦人谋福利的工具。

这个认识让张仪心惊胆颤，从此之后，张仪更是小心谨慎的干工作，而且也更用心，更卖命。

鉴于司马错对巴蜀有着独到理解，秦惠王命其为将，全面负责进军巴蜀事宜。秦惠王虽然对司马错树德的高调持保留意见，但在进军巴蜀上却支持他。这段时间里，秦国虽然偏离了斗争的焦点，但并非不务正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