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7-06 05:39:29

89.甘茂出奔

嫉恨甘茂的并不是向寿一人，公孙郝、樗里疾也都对甘茂不满。于是三个公室成员便联合起来共同对付甘茂。甘茂遭此特殊待遇，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是个外籍大臣，升得太快，而且多多少少用了一些灰色手段。

公孙郝、樗里疾、甘茂三人组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攻击点——秦武王之死。三人中樗里疾资格最老，地位最高，因此由他出面在秦昭王母子前状告甘茂对秦武王之死负有责任。樗里疾说，甘茂为了立功才引诱秦武王出三川，临二周，正是由于出三川、临二周，秦武王才会在举时造成绝胫身亡。

这样的中伤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在理，但是却经不起深入推敲。众所周知，息壤之盟的成因是甘茂事先预料到了宜阳的难攻，而且攻打宜阳之时，甘茂的心理承受极限数次受到挑战。这是个冒险并且艰难的差事，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用此作为立功之资。

但是，权力斗争中真相通常并不重要，人们的看法才是根本，可是人们却总是相信他们乐于相信的事情。面对清一色的公室成员当权派，身为外籍大臣的甘茂开始心底发毛，没等交锋，便事先退出。虑及自己在秦国的危险处境，甘茂脚底抹油，以最快的速度溜之大吉了，连家属都没来得及带。

甘茂失魂落魄的离开秦国，踏上向东的道路。经历一个轮回，甘茂又从丞相变回布衣，心情之失落，溢于言表，灰头耷拉闹地合计着投奔哪里。

不过甘茂的心境还不至于低到极点，因为他并非一无所有。在秦的从政经历便是一笔宝贵财富，而且所有权仅限于他本人。别人可以躲走他的相位，但是夺不走他为相的能力和经历。想想看，他有高超的作战本领，丰富的官场经验，而且熟谙秦国的山川形势和典章制度，也知道为数不少的国家机密。这些东西虽然看不着，但却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如果找到合适的买家，不愁卖不上个好价钱。

想到这里，去哪里的答案就明了了。天下哪个诸侯对秦国威胁最大，答案是齐国。好，那就去齐国。

于是甘茂将车辆开到了通往齐国的道路上。没走出多远，碰上了熟人，外交个体户苏代是也。此时，苏代正要为齐国去秦国办一桩事情。

甘茂知道苏代的能耐，便拦住苏代拉起家常，“我得罪了秦国的当权派，无处容身，只好跑路。现在您的事业干得风生水起，欣欣向荣，到哪都受重视。我离秦的时候，走得匆忙，孩子老婆都留在了秦国。家里没有了我这个顶梁柱，想必我的政敌不会放过他们，真为她们感到担心。因此求先生帮我保护好自己的家属。”

苏代道：“这个事情交给我把。”

两人又谈了一阵之后，各走各路。

苏代来到秦国，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后，对昭王道：“听说甘茂离开了秦国，真为秦国感到遗憾。甘茂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久居于秦，带兵数十年，身居要职，侍奉过三代秦王，从最东边的崤山之塞到最西边的云阳，其间的山川形胜无不了如指掌。这样的人物如果去了齐国，再联合韩魏图谋秦国，秦国将大大的不利。”

秦昭王听后吓坏了，忙问：“这该怎么办？”

苏代见昭王上道，缓缓道：“大王不如以高官厚禄为诱饵再把甘茂请回来。一旦甘茂入秦，大王就把他放在云阳看管起来，让他永世不得离秦，岂不更好？”

秦王依计而行，派使者到齐国向甘茂许以高官厚禄邀其回秦。甘茂也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秦国在耍诡计，不过甘茂不解的是，苏代的帮忙难道就是这个结果。不过苏代很快就证明的自己的实力。

苏代对齐宣王道：“大王注意到没有，最近来齐国的甘茂可是个有本事的人。现在秦国以上卿之位，丞相之职邀其回国，但是甘茂感念大王给予的照顾，表示愿意留下来为齐国效力。”

齐宣王大喜，当即升甘茂为上卿。

本来不值什么大钱的甘茂经过苏代的一番炒作，竟然成了齐秦两国竞相追求的香饽饽。秦国见齐国提高了价码，也将价码提高，其结果是甘茂留在秦国的家属得到了优待。而甘茂则在齐国稳稳当当地干着上卿一职。不过，各国针对甘茂的博弈还没有结束。

有一次，甘茂代表齐国出使到了楚国，而这个时候秦国刚与楚国恢复了关系。秦王听说甘茂在楚，便请求楚王将甘茂送归秦国，说是要任命甘茂为秦相。

楚怀王身边正好有个搞黄老之术的学人叫范蜎，楚怀王便向他征求意见，“我打算把甘茂送回秦国去任丞相，你看合适吗？”

范蜎道：“我看不适合。您知道的，甘茂本是楚人，他的老师是史举。据我所知，史举这个人很成问题，他干着一个城门看守的卑微差事，在外不能爱岗敬业，在内不能让家庭和睦，只是一味地混吃混喝混日子，从不注重自己的名声，但是甘茂却待他很恭顺。以惠王的明智，武王的敏锐，张仪的善辩，甘茂无都能巧妙周旋，官职只升不降，直至丞相。一般的人没有这个水平。由此可见，甘茂的确是个贤才，但正因为如此，绝对不能让他回秦国任丞相。邻国有贤臣，不是楚国的好事。另一方面，向寿与秦王沾亲带故而且位高权重，大有拜相之势，大王不如因势利导，想秦国提议任向寿为相。向寿那人我了解，他若为相，便是楚国的福分。”

楚怀王派人一说，秦昭王果然让向寿做了丞相，甘茂则继续为齐国效力。最后出现了有趣的局面，秦国因担心甘茂将自己的国家机密泄露给齐国并联合韩魏与自己作对，坚持诱引甘茂回国。甘茂知道自己秦国的意图，坚决不回秦国。而别的诸侯则以为秦国是在玩真的，为了自己的安全，都反对甘茂回秦。甘茂的家属则在秦国的优待下茁壮成长。若干年后，甘茂老死在魏国。再若干年后，甘茂的孙子甘罗以极低的年龄开始在秦国政坛闪闪发光。

甘茂的出走对秦国具有极强的象征意义，标志着秦国的人才引进政策出现了断档。此时的秦国处在以公室为首的本土派的牢牢控制之下，其结果是，朝堂上下充斥着简单粗暴的军人作风，再没有以智慧和言辞见长的外籍人士为秦国外交奔走。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秦国的前进方式由‌‌​­军‎​‎事‎‎​‌外交两条腿走路变成了‌‌​­军‎​‎事‎‎​‌一条腿蹦跶。虽然也取得了可观的战绩，但是却缺乏统一的规划和系统的布置。没有了技术含量，也就注定行之不远。

秦国在宣太后和穰侯的主持下‌‌​­军‎​‎事‎‎​‌上滚滚前进，政治和外交上则不断后退。秦昭王这个可怜的青年，虽然对外代表着秦国的脸面，但是所有大事都做不了主，过得很压抑。而宣太后和穰侯为了巩固自己的来自不易的地位，不遗余力地巩固自己人的地位，为此不惜让封君变得泛滥和不正常。

秦国素有封君的传统，封君有两层含义，在物质上是国家划出一块土地赏赐给某人，此人可从当地人民的赋税中抽出一部分供自己使用。在荣誉上，封君是对所封之人贡献和成绩的一种肯定，有点像东亚某国的两院院士。需要注意的是，封君对所封土地没有管辖权，不世袭，死后收回国有。孝公、惠王两代，秦国非常重视封君的含金量，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在数量上严格和质量上进行了严格控制。只有为秦国事业做出卓越贡献的人才能获得封君。能够满足此要求的人物只出现了两个，一个是商鞅，另一个是张仪。

但是，在宣太后和穰侯看来，封君不是获得荣耀的结果，而是获得荣耀的开始，所以就将封君当做提升己方阵营威望的工具散发给自己人。公子市被封为泾阳君（封地在今天的陕西泾阳北），后来改封于宛（今天的河南南阳）；公子悝被封为高陵君（封地在今天的陕西高陵），后改封于邓（今天的河南郾城东南）；芈戎被封为华阳君（今天的陕西华阴华山之南），后封为新城君（今河南密县东南）。此三君之所以都有改变封地，目的是为了享受后来封地的物产。宛、邓、新城都是秦国在对外战争中取得了比较富裕的城市。穰侯自然也不会亏待自己，选择了穰（今天的河南邓县）。

这些人之所以封君，并不是因为他们为秦国做出了多大的贡献，而只是由于他们在争夺王位时站对了队，并下得去手。封君之后，他们配合上更加密切，垄断了秦国的一切朝政。秦国成了他们手中的私人财产。以穰侯为例，他曾经五次担任秦相，兵权始终不离手，而且干过利用秦国的军队为自己抢占地盘的事情。面对这种现实，就是秦昭王也没有插手的缝隙，更别提那些想要在秦国建功立业的外籍士人了。

昭王在渐渐长成，不满在渐渐积累，几十年后，一次堪与秦献公与商鞅相媲美的伟大君臣际会将改变秦国的这种畸形的权力结构，重新将秦国拉回正常的发展道路上来。但是，现在，宣太后穰侯集团的能量才刚开始显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还要在历史的舞台上四处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