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3-10 16:33:29

185、受命于天

话题需要从让人疯狂的石头和氏璧谈起，上一次提到和氏璧的时候，它在蔺相如的舍命保护下，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赵国。我们知道，赵惠文王的不肖子孙守不住祖业，最后被秦灭了国。事情虽然过了五十多年，争夺宝玉的当事人都已经作古，但秦国还是没有忘记赵国的和氏璧。谁让和氏璧价值倾城呢？

赵土变成秦土，赵璧自然也就变成了秦璧。和氏璧乃天下之共宝，秦国统一天下后，秦始皇为和氏璧想到了一个用处——让它做国家的印绶。此后，国家在颁布什么诏令的时候，盖上这个戳，就表示具有最高权威。

印玺上需要有字，而且字不能像今天一样简简单单来一个“某某之印”或“某某国某某政府”。刻在秦国印玺上的字不但要有艺术含量，而且要传达出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志力，最好让人感觉到秦国据有天下是宿命使然。

题字的任务落在了廷尉李斯身上，这一方面体现了嬴政对李斯的信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李斯的文采和书法在朝堂之上是最拔尖的。

李斯不敢怠慢，用秦国通行的小篆字体写下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当然这八个字事先得到了嬴政的首肯，其意思是说，秦国的命运是上天安排的，不但持久，而且昌盛。咸阳玉工王孙寿将和氏之璧精研细磨，雕琢为玺。

和氏璧至此变身为秦国玉玺，此后它的任务便是与诏书律令做亲密接触。至于后世得玉玺者得天下的说法，倒是这块石头所不能承受之重。

这是个不算有趣的故事，但它的含义却不一般。从中可知，即便是强大无敌，不可一世的秦国也需要寻找老天做靠山。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甚至可以说，秦国之所以强大无敌，部分原因是由于秦国对上天的尊崇和对天命的虔诚。

秦国诸公历来非常虔诚，他们相信秦国之所以能够不断地取得成功是由于受到了上天的福佑，因此每取得阶段性胜利都要建立祭台祭告上天，每有大事发生，都会事先到祖庙和神灵所在的地方进行祭拜和祈祷。

不光秦国这个样子，其余诸国和先前的朝代也都如此，只是程度、方式和对象有所不同。那么是什么让上天具有如此伟力，让天下所有人叩拜不已呢？

说起来，上天的伟力，乃至于存在，其实源于人们的无知——说这话时，我并不是太有信心。‎­‌​现‎‎​‌­代‍​人总这么讲的底气来源于对科学的信服， 我们信科学，正如古人信上天，我们用科学来解释宇宙万物，正如固然用上天来解释宇宙万物，以科学代替上天来阐释宇宙万物，虽然是一种进步，但能保证随时随地的正确吗，这个我表示怀疑。

上天与神具有相同的属性，他们为人们所创造，又为人们所服膺。古人的世界中有太多的不可知与不可把握，于是人们便创造出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投诸到头顶上的天空，天空便不再是物，从而获得了超自然属性，人们认为人世间的万事万象都与上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人们甚至将上天人格化了，上天有不同的名称，有脾气秉性，有行为原则，这些称为天道。认识天道，再用天道解释人事间的事情，是学者的共同关注，诸子百家虽然各立己说，相互诘辨，天道的存在却是他们展开辩论的公理——正确性无需证明。

对于天道人们也形成了一些共识，比如阴阳说，在法家、儒家、名家、阴阳家、墨家、农家、兵家、纵横家的学说都是核心观念之一，在阴阳学说之上还有更精妙的一个学说叫五行学说。五行学说认为，世间万物万物都可以划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德行之下，五行无所不包，时令、方向、神灵、音律、服色、食物、臭味、人格、道德，行使，乃至于国家的治政方式，一句话五行囊括所有已知事物和未知事物，

在五行学说方面研究最为精到的要属阴阳学派的代表人物邹衍，邹衍最主要的成就是将五行理论运用到了朝代的更替上，提出了“五德终始说”。其基本论点是，五行支配着天下归属的历史性变化，规律是：“五德转移，治各其宜，而符应若兹。”每一种德都代表一种政治模式。每一王朝都由一种德支配，这种德的属性决定着最适宜一个王朝的政治模式，而它的盛衰又决定着这个王朝的兴亡。五德交替而生决定了王朝的更替。虞舜以土德王，夏禹以木德王，商汤以金德王，周文王以火德王，代周而兴的将以水得王。此后，依据土胜水，木胜土，金胜木，火胜金，水胜火，无限循环往复。

以上内容是刚性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也看不到任何与人互动的地方，如果仅仅是这样，“五德终始说”不可能大行于天下，跟不可能获得君主的认可和信徒的师从。“五德终始说”真正的精华和关键在下面。

“五德终始说”还提出，当王朝更替之际，旧王朝的德会衰退，新王朝的德会兴旺，自然界会出现相应的征兆来揭示这一点。这种现象称之为“符应”或“符瑞”。这对新旧双方都具有同样重要的意义：旧王朝要维护自己的德，努力使自己不被代替掉，而新王朝必须调整政治模式和行为方式，以适应己方所属的德，留住德便是把握住了天命。

“五德终始说”虽然生在乱世，但确实为嬴政准备的，嬴政拿来之后，把秦朝往上一套，发现秦为水德。联系往事，嬴政很快就找到了符瑞。秦国的史料上记载着秦文公出猎之时，获得一条黑龙，黑在五行属水。对照黄帝土德，看到黄龙、地螾（土里生活的昆虫），木德在郊野青龙，殷商金德见到露天的白银，周火德，见到赤乌符。嬴政对秦朝水德更是信之不疑。

既信之，则张大之，于是根据水德更改历法和各项制度。在五行说里，水属阴，在地为北，时令为冬，色彩为黑，数字为六，音律为羽。于是秦始皇下令，改北方黄河为“德水”；以冬季十月为一年之始，以建亥为正月；以黑色为王朝主色调，服装，装饰，旗帜等皆以黑为尊；凡是涉及到数字的，到要向六靠拢，于是符，冠皆六寸，车六尺宽，一步六尺长，出门乘车都要用六匹马来拉，国乐以大吕为上。

水德在政治上主张刑杀和法制，这与秦国的风格和秦始皇的性格不谋而合，秦始皇从水德中获得坚强的理论依据后，更是变本加厉，此后刻意地刚毅戾深，以法断事，不讲仁慈。

正是植根于对“五德终始说”的深信不疑，秦始皇才有底气相信秦国既寿且昌，赢家的皇帝谱系才能一世、二世，直至于万世。在秦始皇唯我独尊的心理世界里，上天站在了他这一边，而至于那些连对话都不配的臣民，他能做的只有无尽的驱使和狠命的压榨。对全体臣民而言，生活在有水德的秦国并不见得比生活在没有水德的秦国更幸福。

题外话，“五德终始说”因能很好地切合皇家的需要，秦之后，更是经久不衰，它的存在于发展几乎贯穿了王朝时代的全过程。为了更好地利用德来己方造势，不同的五德推衍算法应运而生，其中有两种在后世影响最大。一种是以相胜变相生，逆推变顺推，按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循序往复，这种算法少了几分戾气，更显出了交替的合理性；另外一种算法是，在推衍的时候，将那些自认为得位不正的朝代忽略掉，比如秦朝因暴戾而短命就曾被汉代张苍忽略过。

事实上，在阴阳家手里，“五德终始说”可以是任由人们打扮的小姑娘，与其受到的神明般的待遇相比，这倒是非常具有讽刺意义的。

日期：2012-03-11 20:28:10

186、分封制还是郡县制

统一六国之后，秦国获得的土地是前所未有的辽阔。此时的疆域，东至大海，包括朝鲜在内；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乡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望眼大好的河山，一个沉重的政治议题摆在了秦国的君臣面前——如何管理这片广袤的土地。

秦始皇召集群臣举行廷议，丞相王绾依据周朝的政治传统与惯例，结合春秋战国时期的经验，建言道：“诸侯初破，燕、齐、荆地远，若不置王，无以镇之。请立诸子，唯上幸许。”

秦始皇听后，没有马上表达，而是让群臣就丞相的提议进行论证。群臣商量之后，大多表示赞成。

廷尉李斯不与众人同，力排众议，说道：“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置诸侯不便。”

秦始皇就两种观点进行权衡之后，做了最后的判定：“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