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凡在两个战士的搀扶下也参加这个仪式，整个过程中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不顾医生的劝阻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坟场前立正站好，腰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受到撕扯，身后的战士能看得出厚厚绷带下的粉色血印渐渐扩大，可他似乎浑然不觉，依旧以一个他这样的伤员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标准军姿站立着久久不愿离去。直到记者群都散去了他依然这样伫立着，淡淡的夕阳洒在他的身上，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小卓呀……你……”丁鹏飞走过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原本想劝慰几句，可嘴唇动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只好接着说正事。“唉……指挥部让我通知你，坐一小时后的地效飞行器回大陆养伤述职。”

卓凡依然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那片坟地角落中守备队员们集中的那一角，小四川也被埋在了这里，卓凡亲手扎的白花摆在那片炮弹木箱板条制成的简易墓碑前，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咳，小卓，你要回去好好养伤，要相信组织！……我已经将整个事件的报告交给了工作组，组织上会考虑我的建议的！”

“首长放心，我会的！……让我再给大伙敬个礼，敬完了……我就走！”卓凡语气平静，双脚并拢对这那片坟地敬礼，嘴唇在微微的颤抖。

丁鹏飞拍拍卓凡的肩膀，半开玩笑地开解他道：“别灰心！没有一个军官能不受到任何挫折！……你记住，你是我手下最棒的特战军官！……你回去把身体养好，我等着你回来，将来我至少给你一个营的棒小伙子！……不信咱们拉钩！”

卓凡转过身，长时间的立正让他身子一踉跄险些摔倒，嘴角难看地笑了笑，也伸出小指拉了钩。“谢谢首长！……我记住了！您放心吧！……您也要注意身体！”

“这才是我的兵嘛！”丁鹏飞哈哈笑道，大手在空中有力地挥了一下，声调透出一股兴奋。“我的身体没事，腿上这点小伤根本不是问题！……对了，你走后我也要到登陆场指挥部报到，现在部队多了冯军长忙不过来，一定要让我帮忙……哈，我虽然瘸着可坐车一样指挥部队嘛！现在咱有兵了，嘿嘿，这下子湾湾们可有的受啰１

“是呀！……仗打到现在，终于有些进展了！”卓凡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容.

……

一架火烈鸟II型中型地效飞行器静静地停在一处隐蔽的小海岬中，几十个充气救生筏被绳子连接起来上面铺上木板作为栈桥，小薇抬着张婷的担架小心翼翼地在海浪中不断飘动的浮桥上行走着。可还是在将担架移上舱门的时候，因为一个大浪打来脚下不稳重重地将担架磕在了舱门框上，引得半昏迷的张婷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少许浪花飞溅起来打湿了张婷的脸颊。

稳住身子后手忙脚乱地将张婷的担架固定在舱壁的架子上，小薇才松了一口气，赫然却看到舱内那个用身体掩护过自己的少校军官目光凝滞地蜷坐在角落，她点头打了个招呼却没有回应，只是注视着海岸上的那片乱石，仿佛能看穿过去看到远方的台北、花莲、高雄一般，目光中充满了她所不太了解的许许多多的感情，有执著、有失望、有痛惜、有遗憾，小薇的心似乎都被感染了变得更加沉重了起来。她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被指定护送重病的张婷和那十几个伤员回大陆，似乎和那许多天前的采访或者自己上交的录像带有关系，她并不知情。对于即将到来的大陆之行，她的心中忐忑不安，只能自嘲般地安慰自己：“孟荣海现在也在大陆，到了大陆，就能见到男朋友了！”

正在胡思乱想着座舱内很快就坐满了伤员和需要回大陆的人员，发动机低沉地咆哮起来，地效飞行器开始在水面上滑行，机身颠簸着高速撞击在浪花上仿佛砸上坚硬的铁板，重重地发出沉闷的巨响。一直都因为肺炎和感染引起的高烧昏迷着的张婷被这阵折腾给搞醒了，缓缓睁开眼睛，喃喃地说：“怎么了？这是哪儿？”

“别乱动，一会儿起飞就好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到大陆了！”

“大陆……”张婷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突然眼睛猛地瞪圆了，弹簧一般坐直了身体，语速飞快地说道：“大陆！？我怎么会回大陆？发生什么事了？”

“你病了，要回大陆治疗……”

“我不会回大陆！我不回大陆！”张婷打断了小薇的劝慰，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整个身体扑向了最近的那个舷窗，咣地一声巨响似乎想要撞开那里跳出去一般。“我怎么能走呢！？小林在那里！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要在那里等他！等他呀！”

飞行器忽然一轻脱离了水面，侧倾着机身向西转向，舷窗下台湾的海岸线如同镶了金边般闪闪发光，红彤彤的夕阳射进舷窗血一般染红了整个机舱。

“林绣春！我没能等到你回来！…….对不起你呀！……你要活着！活着！我在苏州永远等着你！你要活着！……我等你！……等你！”看到离机无望的张婷号啕大哭，歇斯底里地拍打着舷窗喊叫着。

小薇也忍不住掉泪，一回头却看到了那个原本枪顶到了脑袋上都不会皱眉头的那个硬汉少校，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浑身抽搐着失声痛哭……

※※※※※※※※※※※※※

无数的摄像机将这一场面记录下来向全世界播放，美军的暴行激起了世界上更大的反响，不少国家的民众都举行了游行示威抗议美国空袭医院，连纽约市都有四五百名医护人员举行了静坐示威。而美军士兵在电视屏幕上指责上级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竟然空袭自己的士兵以推脱责任，这让全体的美国民众都愤慨到了极点，要求美军对事件进行调查并作出解释的呼声越发高涨。

国防部长虽然已经下台，可民众要求真相的呼声却一点都没有下降，包括那些被俘救援队的士兵家属在内的不少军属发起了向军队要丈夫，向军队要名誉，向军队要尊严的一项运动，短短两天在网上就有四百多万人签名支持，并且募捐了超过六十万美元的经费。国会内的反对党议员们也对政府穷追猛打，专门调查委员会在调查了大量五角大楼内的职员后，发现了许多疑点。几乎所有的事实都指向前国防部长本人授意了修改军籍档案的行为。而更大的发现则是太平洋战区在没有得到任何授权的情况下“突然”地下令派遣特种部队到台湾“侦查”。虽然战区司令有一定的自决权，但在他刚刚申请派遣特种部队遭到参谋长联席会议拒绝的情况下，突然自行行动很不合逻辑。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为什么太平洋战区会下令空袭自己的士兵。

两名国会议员在得到委员会授权作为国防部调查组的成员，当晚直飞夏威夷对太平洋战区司令霍华德上将进行了质询，但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只是坚称自己有在战区内采取作战行动的权力，自己只是对于行动的失利应该负有一定的责任，并称他已经向参谋长联席会议提交了行动报告。他本人完全不知道为何国防部会更改军籍资料，也不知道空军为什么轰炸那片区域，初步调查结果是因为在当地巡逻的战斗机突然发现地面上有中国军队的士兵和军车活动，对其进行轰炸而根本不知道海军当时有行动组在附近，悲剧是因为军种间沟通不力造成的。

这样的解释天衣无缝，五角大楼的调查组似乎也很愿意就这样向大众进行解释，着急地在夏威夷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上对记者们通报了这一结果。可两名反对党的国会议员可不愿意就这样草草结束调查，他们在军方某些内部人士的支持下调看了该日执行轰炸的两架F-16的飞行记录，并突然用电视电话传唤了那两名飞行员。面对国会议员的质问，不能讲假话的飞行员只能千方百计地缄口不言。不依不饶的国会议员一面向国会汇报，一面继续调查其他问题，结果发现了在该事件后两天内太平洋战区的作战报告中频繁出现“双面间谍”的字样，似乎动用了极大的作战资源用来拦截这个所谓的双面间谍抵达大陆，而行动终止的事件恰恰是两名被俘海豹出现在**北京的电视屏幕上的时间！

揪住了这么大漏洞的反对党议员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国会就此再次向五角大楼施加了巨大压力，使得调查组不得不下军令要求这两名飞行员详细说明当日的作战飞行情况。在命令的压制下，飞行员不得不说明了当时确实有高级将领直接下达军令，要求他们空袭该地点的所有人员和军车，务必不留活口，但他们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人！

调查报告被“意外”地透露给了媒体，顿时在美国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太平洋战区司令霍华德上将成为了全国媒体的众矢之的，为了掩盖自己擅自行动造成的失败而下令对陷入敌后的士兵灭口，并且在此后的数日内将战区并不充足的作战资源不断地投入到这个灭口行动之中，在几乎每一个新闻工作者的眼里霍华德简直变成了撒旦的化身，《华盛顿邮报》甚至用《世上最恶毒的指挥官》作为头版标题报道了这次事件。舆论界对于霍华德的抨击达到了高丨潮丨，数以万计的民众在五六座大城市发起了游行示威，要求政府采取行动还真正的爱国者以名誉，惩处那些卑劣的贪官污吏！连五角大楼内部也出现了分裂，不少人对于霍华德在太平洋战区的作战指挥没能阻止中国军队的进攻早就所有不满，出现了下令轰炸自己部下的恶行更使得十余名美军将领公开对霍华德表示了不满，向参谋长联席会议提交了他们联名签字的要求霍华德承担责任的信函，在紧急召开的会议上各方面吵成了一团！

新到任的国防部长还没有来得及对国防部的工作有最基本的了解救遇到了如此棘手的问题，有些感到不知所措，一边尽力安抚军队内部的矛盾，并对外表示事件还在调查中来拖延；一边向将一个烂摊子交给自己的汤姆逊总统请示具体的解决意见。

……

第七部 停战 第卅一章 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