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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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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她上洗手间的间隙我幻想了一下,幻想的题目就是《假如我就是杨过,小丽子是小龙女》。正想得悲怆悱恻之际,忽然她惊呼了一声,我条件反射的准备翻身下床,没想到手上正输着液,针头戳得我一跳。

可能是幻想太投入,我险些喊道:“姑姑,你怎么了?”

幸好那一痛教育了我,我及时的刹了车,暗叫万幸。

她捧着手皱眉走出来,说:“真槽糕,洗刀的时候被割伤了。”

刚才那一联想已经使我无形中对她有了亲切感,连带着她的感受我的心里也一痛,产生共振,我惊慌失措的说:

“我看看,割得厉害不利害?”

她咬着嘴唇埋怨自己:“真笨!”握着伤口把手拿给我看。

鲜血从洗得发白的手指上渗出,我唬了一跳,看了看她表情,她看见伤口忽然变了脸色,似乎有些晕眩,我也倒抽着冷气,觉得好像自己的身上给连戳了十七八刀,痛不欲生。

我走腔变调的大叫:“医生!医生!快来,流血了!快来!”

我埋下头迅速把她的手指含住吮吸,不知道有没有效,只知道电影里就是这么演的。

她苍白的脸停止了颤抖,她忽然抬起明亮的眼睛专注的看着我,我当然一脸焦灼一脸惶恐一脸痛心。

我看见女子受伤就象看见花朵凋零残落,以至于连小时候我母亲也觉得我经常大惊小怪,对隔壁受伤的小女孩热心过头。

我也觉得自己这习惯有些婆婆妈妈,可是一直没法改掉。

医生司空见惯的迅速赶到,见后松了口气,一个医生很不满的望着我,似乎我是那个连叫三次“狼来了!”的撒谎小孩,他的大脑里一定勾画的是漫山遍野的狼群,没想到过来看到的是一只小白鼠。

我有些恶狠狠的瞧着他,心想:流的不是你的血你当然不在乎。

护士很快消毒包扎好了伤口,忽然“咦?”了一声。

医生推推眼镜也凑过来看。

她的手腕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年轻的护士很奇怪的盯她一眼,问:“你割过脉?什么时候?”

她触电似的从护士手里抽回自己的手。

医生看了一眼,又看看她的脸,说:“这位小姐,你可能有点贫血哦!——年纪轻轻的怎么想不开呢?”

她象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埋下了头,把手藏了起来。

医生语重心长的说:“你不要再干这种傻事了!”

医生护士走后,我难以置信的问:“你以前自杀过?”

她垂着眼,嘴角淡淡含笑,我更为痛心的望着她。

似乎所有的谜语那一刹那都迎刃而解,她的男友一定令她有过痛苦的抉择,使她不仅抉择过自己的归宿地,甚至于抉择过生死界,小丽子活泼开朗的外表下竟然深藏了这许多难忘难过的往事,难怪她选择了笑对人生,我一向敬佩这种人,不过想起她那男友,我又是一阵深深憎恶,还有一阵奇怪的嫉妒——这个人凭什么值得她生死以对?

她自杀过,难怪贫血,所以那天她在家里卫生间会晕倒。她一定流了很多血,所以恢复得很慢。一个少女孤身为情在外,放弃了更好的生存条件,谁曾想那个无耻的男友会让她失望,孤独无望,进退两难,她选择了悄悄离开。

这次,是否因为我的举动让她蒙受流言,不得不离开呢?她为什么一句也不提?不光这些,这个轰轰烈烈震动全国的运动,她似乎也毫未介意。

这是个极其唯美纯洁的人,极其完美主义理想主义,似乎只应该生活在她的红楼梦里,那个贾宝玉和林黛玉、薛宝钗的梦,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纷繁复杂,人心叵测的时代。

我为她梦醒的残酷而痛心而惋惜,一如我流连回忆而凄惋惜别于我的童年。

她站起来很利索的收拾东西,说:“你朋友和你父母可能要来了,他们过来我就走。”

她忽然俯身凑近我,一阵暖暖馨馨的花香刹时笼罩了我。她的大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我,黑亮得胜过清澈见底的湖水,她说:“我曾经把你当自己弟弟你知道么?”

我有些被感染的感动,象被她催眠似的点点头,有点薄薄醉意。

我其实不知道她的曾经。

她诚恳的说:“我要走了——所以,听姐姐一句真心话——为你自杀过的女孩子,你一定要珍惜。”

我想迷迷糊糊点头,忽然反应过来:“谁为我自杀?——你?!你是为了我?不会吧?”我惊讶的打量着她。

小丽子哭笑不得。

其实我知道她误解的那个人是谁,只是现场气氛太压抑太悲情太沉重,我觉得非要用四两拨“千金”不可。

她又嗔又笑说:“好了,还装糊涂,我知道你明白,明白就好。”

我说:“你不想玉成了我和她才走吗?”

这句话倒真打动了她,她愣了愣真有些迟疑了。

她坐下正色说:“你先说——你是不是真信任我,认我当姐姐?”

我也严肃正告她:“是信任你,不过暂时不当姐姐好不好?”

她仰天吐了口气,似乎已经被我的逻辑搅昏了,她带笑带恨看着我,我也呆呆望着她出神,心里转着不同的念头,我知道我们给对方定的位都很迷茫。象没有带眼镜去看立体电影一样,眼前恍恍惚惚,似左似右,幻觉的后遗症,使我们似乎都牵错了了情人的手。

她指着我鼻子笑说:“说,你要信我,我就去给你做红娘。”

我红了脸说:“这算什么?——老师鼓励学生交女朋友?”

我们这次说到了一起,我们说的都是那个自杀未遂的杨雯。

她笑着遗憾的晃晃脑袋,长发水一般挥洒灵动,流过她的肩背,仿佛和主人是分开的两个生灵,我有些目眩神迷,她说:“那可没办法了,本来想在临走前给你做件好事的。”

我有些疑虑,加上她这句话,一个怪怪的想法冒了出来,冲口而出:“你不会是到香港去当尼姑吧?”

她瞪视我至少一分钟,她拨弄一下我的脑袋,疼的我直咧嘴,笑说:“怎么啦?天线接错啦?——满口胡柴的。”

我也嘿嘿的笑,真希望这样有说有笑一直下去,暂时与世隔绝。

我的失望终究还是象暮霭沉沉推上堤岸,温暖的潮水慢慢消退下去,她终于强自豪壮的说:“我走啦!”

我毫不掩饰失望的盯着她,她撸了我的头一把,笑说:“你要好得快,还来得及见我一面。对了,你要什么礼物——我到那边寄给你。”

我摇摇头想说不要,忽然眼睛一亮,说:“要真做尼姑去了,就把你的头发寄给我吧?”

她很意外,把头发甩到肩上,自己理了理,瞅着我说:“你一个男生,要头发干什么——做川剧的大胡子?”

我为她破坏了我的美感险些脑充血冲破绷带,我气呼呼说:“我没那么弱智吧——其实我喜欢长头发。”

她很理解的点点头,似乎又有些若有所思,那一刻大家都有些无话可说。

她指指外面,忽然心领神会的说:“怪不得,那个小美女是长头发的——”她作了个窃破心事的得意微笑。

走廊上传来十四的大笑,小丽子说:“我真走了。”她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最后做了个很卡通的告别手势,亲切一笑,准备潇洒离去。

我忽然心里一阵悸动,似乎那瞬间心里空空,有什么牵肠挂肚的东西要被她带走,我忙说:“等等!”

她似乎胸有成竹的站住,问:“怎么?”

她的表情很夸张的惊讶,眼神却很有些感动。

我找了个理由问她:“你总要把联系方式给我吧?”

她从小包里掏摸出一张纸片递给我。

“本来准备了的,刚才忘记了,幸好你提醒。”

纸片上有一个新手机号码,再次预示了她的别离,我不禁有些悲。

她轻轻挥手,带笑而去。

这还是那个我认识的小丽子吗?

我一阵迷惘,似乎神魂分离,我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恋恋不舍。

人群已经涌了进来。

十四笑着指门外:“她走了?”

我想说:“就是被你的狼笑吓跑的。”终究忍住了。

我瞅了瞅十四和十五联手抬来的硕大无朋的花篮,好气又好笑:“你们送死人还是怎么的?给我上坟来了?”

十四给我带了个小收音机,我震惊的看着他,他的礼物总让我意想不到,他说:“我以为你有可能变成植物人,所以带着这个让你多听听,可以恢复记忆的。”

他王婆卖瓜似的爱抚收音机,啧啧连声说:“多好啊,可以听三个频道,还有一个是英语的。”

十五很有成就感的望着我。

我微笑说:“这个收音机里一定有什么名堂,你们有什么好创意?”

十四望了十五一眼哈哈大笑,说:“怎么样?我就说老大聪明。”

我说:“是个炸弹吧?你小子要是在《蓝精灵》里,一定是酷爱送炸弹当礼物那家伙。”

十四继续笑,十五皱眉想了想,说:“老大的提议好,下次做炸弹。”

我有些惊喜,问:“是你们做的?”

他们含笑点头。

心意可贵,我真有些为了这些须的友情感动。

旋开按钮,一片喧哗的怪叫,满脸通红的十四十五手忙脚乱的鼓捣一气,不多时我一凛,连叫:“停停停,我就听这个。”

那是首老歌,老情歌。

喜欢你……

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

满带理想的我曾经多冲动

埋怨与她相爱难有自由

愿你此刻可会知是我衷心的说声……

已往为了自我挣扎

从不知她的痛苦

我的心神荡漾,不知是为了小丽子,还是杨雯。

情歌余音袅袅,迎来一对情人,清凉和常青。

清凉新买的cd机迅速摧毁了十四十五的信心,还有美丽得让人心碎的女友,都成了这间病房的亮点。

十四呵呵笑着说,这是成都市的光彩工程重点工段,群星灿烂。

我对他们一律宽容的报以微笑。

包括雷逸和他特别的眼神,他望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护士,眼神宽容得让我自叹不如。直到女护士被他的汹涌澎湃的宽容吓退,他的目光仍在余光飘飘。

他醉心的说:“我也想在这里住院。”

我微笑说:“我会记得,并帮你实现的。”

小马带来一个黑眼镜小孩,就是我上次心血来潮决定重用的那个,小马无奈而严厉的对他说:“老大受了伤,你要少说话。”

小孩兴奋的说:“老大,我叫戴军,还记得吗?——你交待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我记得,不过能勉励他的只有深深一眼和点头微笑。

慢慢我觉得气氛不对,我问:“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我觉得你们今天就象集体给我遗体告别似的?”

他们没法解释,因为这时候来了个重要的人,至少他们都觉得很重要。

那人就是黄小静。

最先告别的是清凉伉俪。我别有用心的朝他笑笑,我知道他呆在这个医院的心情多少有点度日如年。

因为杨雯和袁洁也许还在这个医院。

这时我忽然想起了她们,可是对着黄小静我实在没法可问。

其他人过于知趣的相约去参观医院去了,时近中午,帮我打午餐也是一个不错的理由,虽然我很想留一个以便有可能扶我上卫生间。

黄小静仿佛很害怕的望着我,又仿佛很担心。

我只能尽量轻松的微笑。

她还是个孩子呢不能吓着她,我将就着把弃她而去的歉疚也象成都名小吃“锅盔夹榨菜”般打包夹带含进那份笑意,私心都有些惭愧,觉得取巧成了媚笑。

她也不能向我多解释什么,因为她后边来的是芳芳。

芳芳似乎刻意回避着单独见我,即使这时,她也邀了一群叽叽喳喳的丫头,她那瘦精精的丫鬟赫然其中,一如既往的活泼,只是偷隙扫视我和芳芳。

芳芳很象官方新闻发言人,又像慰问伤员的部队首长,简要的向我介绍了前线情况:“仗打得不错,弟兄们都很争气,踩着你的遗体冲上去,打出了军威国威!”

这句当然是我幻想的,她的口气很像,只是内容不同。可惜叽叽喳喳中我没听明白内容,只知道队伍基本有一半以上已经解散了,报纸上电视上连篇累牍的支持和认同我们的运动。

我有些欣慰,又问她:“没什么过激行为吧?没什么冲突吧?”

芳芳今天初次有了些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画上的仙女像有了神韵,要破图飞出:“没有,最过激的就是扔石头砸烂了领事馆的玻璃,门口堆了几千个矿泉水瓶子。再过激的就是你这个学生领袖居然和慈善家打了一架进了医院。”

丫头们格格笑作一团,我看她们表情似乎事情并不严重,不禁奇怪。

我说:“领袖,我?我要求不高,死了以后能追认为预备党员就行了。——那个慈善家呢?”

芳芳说:“一会宁倩要来,她会给你解释的。”

“多喝水,多休息,少胡思乱想。”她似乎觉得最后那句有些不妥,没法抢在大家入耳进心之前象小女孩时代扔沙包一样抢回来,有些脸红,马上正色说:“那边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们会好好安排的,肖老大很关心你的情况,要不是走不开,他也来了。那个副主席邓其勇阴阳怪气的,我们没等他,估计他代表学生会一会才来。”

我一怔,老山羊也会阴阳怪气?

芳芳的瘦丫鬟抢嘴说:“邓副主席说:你们这些美女不去啊,他还好得快些。”

我笑说:“他真毒!真自私!”

瘦丫鬟扫了芳芳一眼,笑说:“他还说啊——主要是”

芳芳打断了她,说:“你多休息,我们先走了。”

我笑笑,心想:主要是什么?主要是芳芳不能来?

这个老山羊!

今天我觉得自己似乎格外宽容大度,不知道是因为受伤后变软弱了,还是小丽子的即将远行,还是,我已经厌倦了这种纷扰喧闹的生活。

她们道别而去,黄小静一直躲在人群角落,芳芳瞧了她一眼,说:“你还不走?”

她们似乎很熟悉,甚至比与我还更熟,这是我心底的大疑窦。黄小静似乎有满腔话语想说,可是被芳芳催促着没机会开口,最后她怯生生走上来说:“我改天来看你。”

我扬起下巴笑笑,心里一团迷雾。

这个小女孩一直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今天这么有分寸了?既然你自以为是我女朋友,怎么还会和她们同去?芳芳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的话隐藏在我的眼睛里,也许她也是,我们的表情很像在红岩“渣滓洞”监狱里见面不能相认的地下党员。

芳芳停步在门边,侧脸看着她,似乎在沉吟,当黄小静走向她时,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要不,你代表我们学生会呆一会,你是文艺部的啊——等会邓主席来了,兴许找不到病房,你可以带他上来,那边的事有我们,其实你都不用过来了。”

黄小静犹豫了一下,我倍感尴尬,说:“不用不用,我还有很多朋友,都在楼下,麻烦你们叫叫他们上来。你们的好意我谢谢了,心领了。”

芳芳只盯着黄小静,说:“就这么说好了吧。”

芳芳礼貌的给我微笑道别,和她们一起离去,留下黄小静。

黄小静满脸红晕的盯着地面出神,望我一眼,还是那句老话:“我改天来看你——我给你打电话!”

黄小静飞一般跑开了,去追赶芳芳。

我望着门口发呆,神思倦怠。

黑眼镜的戴军从相反方向走近门边,眼睛似乎一直瞅着那群嘻嘻哈哈的姑娘们。

这小子好色?

他的表情落在我眼里,我很快闭上了眼睛,避免他发现我的眼神而不好意思。

我问:“你没和小马他们下楼去?”

戴军说:“我肚子有点疼,刚才上厕所去了——又想起老大你也有可能要上卫生间,就干脆没下去。”

这小子的机灵真是无与伦比,我心里不禁赞叹!当然不能表现出来。

我问他:“刚才那些女生有没有你们系的?——对了,你哪个系的?”

他很惊讶的望着我,我自己乐了,说:“我真失忆了,你说过的,你是外语系的吧?——刚才那个是你们外语系的文艺部长,肯定见过吧?”

戴军笑说:“见过见过,她很有名的。”

我说:“是吗?你认识她本人吗?”

戴军说:“认识,不太熟。”

我忽然发现他回答时脸红了一红。这小子一定暗恋芳芳很久了!我悄悄在心里叹息。

小马很客气的站门口指着我说:“叔叔,他就在这里。”

我的心里一凛,手情不自禁的撑床背靠墙壁坐得很直。

我的后背居然立即出了身汗,心跳如雷。

父亲来了,万幸的是母亲也来了。

剩下的幸福就是陈重三兄弟和宁倩的陪同而来。

父亲的微笑沉重得我几乎崩溃。

他基本在听宁倩的引述,犀利敏锐的眼睛里有淡淡的憎恶,在这些满屋的人群里父亲没有太多的言辞,只是的微笑聆听,他的下属陪同在侧。

父亲客气谢过了他们,问我:“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没?”

我战战兢兢的说:“没有。”

转头撞上母亲哀怨痛惜的眼光,同样沉重无比,我只能垂下头。

父亲说:“男人嘛,头上破点皮没什么,没啥影响。心理上不要有什么负担,嗯?”

我尽量高兴和振奋的说:“嗯,我知道了。”

父亲很忙,留下一名下属与派出所协调我的事件,很快离去,临出门似乎想转头叮嘱几句,终究什么也没说。

整个房间的人开始松一口气。

我的心落回肚里,汗湿重衫,我仍有些魂不附体。

母亲眼睛里有丝泪光闪动,她的眼圈红了,却恨恨看着我,似乎是我自己打伤了自己,害她担心。

我吁口气,心里很累。

我避开母亲责怪的眼光,笑问他们:“怎么样啊?来得这么整齐?”

钟岳阳笑说:“这么看有些象战斗英雄了!”

梅云淳也笑着坐床边说:“其实更帅了!”

母亲还没有吃饭,她和父亲留下来的下属一起下楼吃饭去了,临行嘱我:“你别背着我抽烟啊,要你的命啊!等会别话太多,休息一下,养养神才好得快。”

我有些不耐烦,微笑着点点头。

母亲微笑向满屋人点点头,她的待人接物总是无可挑剔,矜持而有分寸,礼节周全而和蔼亲切。

他们都已经吃过,陈重反应敏捷的说:“阿姨,我们坐一会,尽量少让他说话,他受了伤,需要静养,您待会回来我们就走。”

母亲临行前仍旧狐疑而警告性的盯了我一眼,似乎我是个极度拿自己生命不当回事的惯犯,一旦脱离她的监护,立马就会以身犯险。

我保持无懈可击的微笑,不敢有丝毫的表情异样,生怕母亲的眼泪。

满屋尽是自己人。

我疲倦不堪的伸了个懒腰,准备收看大家的变脸。

陈重说:“你这小子——最近真倒霉,怎么说你才好,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惹出这么多事来?”

钟岳阳笑说:“你好好休息,不要操心,大事有你家老爷子罩着,小事有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养好了,什么都好说。”他拍拍胸口,眼光一凛,有若亮剑瞬间,剑光忽然又不见,换上了嘻嘻的笑容。

梅云淳一下成了张怒不可遏的脸,挟带着冷笑,说:“妈的,真的没面子,在自己的地方挨打!妈的,成都人在成都挨外地人的打,非弄回来不可!”

钟岳阳“嗬嗬”连声,夸张的惊奇说:“啊呀——二哥,你很像黑社会的口气哦?怎么一下就上升到这个高度了?搞成民族仇恨了?”说完嘿嘿直乐,他一边笑眯眯瞅着梅云淳的怒色,一边为我把脉。

老大陈重“怒其不争”般苦笑着指着梅云淳说:“你这小子,你叫我说什么才好?——简直是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还有还有,我问你,什么叫自己的地方?什么叫外地人?——这两天的口号是‘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你怎么老桀骜不驯,和社会格格不入?”

梅云淳也乐了一下,他最服老大,瞬间又翻冷笑,说:“老大,这件事你可别‘和稀泥’,老四被人打得这么惨,你们就算不管,我一个人也要找那王八蛋!”

钟岳阳带笑看着他们的表情。

陈重皱眉摇头说:“谁说不管了——老四家老爷子出面,要你管什么?你以为你一个人很刚猛?——别忙上添乱了!”

我意料之中的感动,为这份友情。

陈重指着宁倩对梅云淳笑说:“你要闹事,听听人家公安系统的意见嘛——何况你那还是黑社会性质的。”

梅云淳讪讪的笑,他见所有的女孩子基本都没辙。

宁倩一直很沉静,似乎倒成了局外人,今天是旁听来的。虽然大家都清楚,这几天我的两件大事的善后,她是最大的功臣。

她手揣兜里在静静的听,没留神议论焦点一下落在她身上,脸立刻红了,她有些慌乱的笑,摆摆双手说:“不管我的事,警察会处理的,你们老朋友之间说的那些内部暗号,我没听见,也听不懂。”

陈重微笑看了我一眼,说:“老弟,你这位朋友可是帮了大忙啊。”

梅云淳很内向的笑说:“哦,她就是上次你说那个能干的妹妹。”

宁倩鼓起眼睛说:“什么妹妹,我是他姐姐!”

钟岳阳闪亮的眼睛一扫大家,呵呵笑着说:“干脆我们出去吧?——他这会儿精力很差,我们出去讨论。小宁,你一个人给他解释解释那些情况。”

小马说:“老大,我们也出去?”

我说:“嗯,好吧,给你介绍——这是我的老大,你们叫他陈哥就行了。”

梅云淳啧啧连声,笑着对陈重说:“你听见没?谁才是黑社会?老四他收了一帮人了!”

钟岳阳很诧异的望了我一眼,呵呵笑说:“那我们应该是什么辈分了?”

陈重皱眉微笑说:“行了行了——你们快把病房闹翻了,我们出去聊聊,留宁倩一个就行了。”

我忽然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对宁倩,我在想:大恩不言谢,如果不谢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从来不想欠别人人情,一不留神却欠了这么大一笔人情。怎么还?她不要钱也不需要我提拔,我能怎么样?

宁倩也瞅着我的模样,终于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怎么一下就从生龙活虎成了偎灶猫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有点困——我在想,该怎么谢你呢!”

宁倩有些难得的腼腆,说:“谢什么?谁看见了都会帮忙的。”

空气又有些沉闷,我们一时无话可说。

我咳嗽一声问:“那件事怎么处理的呢?”我尽量口气轻柔,希望能在语气里揉和进我的谢意。

宁倩抱着手臂斜靠在对面那张空床侧,有些严肃的说:“你先告诉我——你和那个许建伟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哑然,不敢对视她的眼神。

她的大眼睛在眨动,不急不躁,静静等待着我。

我很费劲的告诉她:“他是个误会我抢夺他女朋友的人。”

宁倩有些冷笑,说:“就是那个叫杨雯的女大学生?你很熟悉吧?”

我看了她一眼,看不出她的任何心情,我后背的汗水才干,这会居然又湿了。我说:“只是认识。”

宁倩说:“反正现在连续两次斗殴,都发生在你和许建伟身上,这次他诬告你蓄意报复,用铁垃圾筒袭击他,幸好他有朋友在附近,他属于防卫性质的,而且,他是到医院来看朋友和复查身体,你说你来看亲人,你没有亲人在这里住院吧?”

她的声音很平静,话锋却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我的额头也开始冒汗,抓住被子的手不自禁的握紧了。

我说:“你当时在场,看见他的人在用铁棍打我,他不应该属于正当防卫吧?”

宁倩瞅我一眼,笑笑说:“不只我看见了,林叔叔——呵,就是送你来的那个驾驶员,他也在场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是警察,在记录你的口供?”

我轻松下来,说:“我哪有紧张?我只是生气那人太无耻。”我嗓子忽然干涩,我借势咳嗽不止。

宁倩帮我倒开水,一边做事一边说:“哦?那你到底是不是和他在抢女朋友呢?”

她没有看我,我却觉得她的大眼睛正凝视着我。

那回答真是痛苦的抉择。

我决定反客为主,我说:“你觉得如果是你,会在我和许建伟中间选择谁做男朋友?”

她怔住了,惊讶的盯着我笑了笑,最后扁扁嘴说:“那个叫杨雯的,可能会选那个姓许的做老公,选你做情人。我吗?好像没什么选的资格吧?”

我极度苦恼,没想到这话题绕来绕去都在杨雯、许建伟和我身上。

我望着天花板叹气,闭上了眼,心里累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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