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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她的意思,可她的意思是我不必懂,因为她眼睛里的萤光开始凝聚成珠,似要随风洒落。
她一笑,那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一笑。她似乎要把最美丽的瞬间留在我的脑海,把深深的愁绪藏在她的心中。
我胸口堵得很凶,几乎心里发痛,我忽然再次拉住她,说:“我求你一件事。”
我从来没有求过人,可是此刻我忽然担心我的恳求分量不重,她会拒绝。
她说:“我可以听,不一定能帮到你。”
我嗓子有些紧,几乎发不出声,我脸上似乎有些颤抖,颤抖得一度认为寒风使我失去了控制,我饮醉了烦愁,象飞沙旋转于风中。
我张了几次口,终于说:“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脑里忽然闪出那个老酒吧,那个楚楚可怜的女子刘青在台上含泪歌唱那首动人情歌。
外面下着雨
犹如我心血在滴
爱你那么久
其实算算不容易
就要分东西
明天不再有关系
留在家里的衣服
有空再来拿回去
不去想爱都结了果
舍不得拼命找借口
不勉强你再为了我
心不在留不住都是痛
我可以抱你吗爱人
让我在你肩膀哭泣
如果今天我们就要分离
让我痛快地哭出声音
我可以抱你吗爱人
容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你也不得已
我会笑笑地离去
我忽然泪眼迷离,似将永诀,她盯着我,呼吸急促起来,她的眼神也开始激动,秀丽的大眼睛迅速渗出了泪花。
她咬住了嘴唇,目光在轻抚我的眼,她似乎要呜咽,却没有出声,她只是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泪水象断线的玉珠滚下面颊。
我走近她,象面对一座绝美的玉雕,我身子不能自已的颤抖,伸出手臂,想把这个十年魂牵梦系的影子揽入怀中。
我的耳朵里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尖叫,很凄厉又很绝望。
我和她都不禁一抖。
我们回看天台门口。
杨雯脸色惨白的站在门口,纤细的手指死死抓住门边,象要握破门框。
她的脸色陌生得令我害怕,那是一张美丽而绝望的面容。
她的身后站着许建伟和许建明。
许建伟微微冷笑,许建明脸色铁青,眼镜闪着光,似要刺穿我的瞳孔。
他们慢慢走了出来,有姜玉婉,走在最后的是袁洁。
她仿佛不敢正视我似的,浑身瑟瑟发抖,和我目光一接,却扭过了头。
我有些麻木的笑,站在李丽秋的身前。我庆幸他们没有搬来李丽秋的母亲,那还证明他们尚有一丝人性。
他们究竟怎样威胁袁洁,袁洁才会带他们来的?我望袁洁苍白的脸,心里充满怜悯。
许建伟冷笑说:“小王八羔子,你现在有什么话说?勾引我弟媳妇?”
许建明的脸色象在哭,他一直没有看李丽秋,他只狠狠的看着我,仿佛我抢走了他最宝贵的东西。
李丽秋忽然平静的开了口,她说:“明哥,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们只是叙叙旧。”
许建明只是浑身发抖,许建伟看着他,有些义愤填膺的说:“怎么样?老三,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
姜玉婉把杨雯揽在怀里,杨雯猛然挣脱了她。
我看了一眼公主,象若干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带着她飞奔跑过刀战,我忽然有阵难得的温馨。
我笑了笑,似乎找到了那个多年前内向腼腆然而无畏的自己,我瞥眼月色,忽然觉得,这应该就是我的宿命。
刀疤狼已经不在了,护花团也不在了,我不用再靠任何人证明自己,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再阻碍自己。
公主的身边,还有我,而且,只有我。
我迎上前去,找起一块地上残砖,许建伟惊惶站住,肥胖的脸颊微微发抖,说:“你这小子,要干什么?要乱来么?我要报警了。”
我把砖递向许建明,微笑着说:“不错,你要得到她,先砸了我。不过我告诉你,她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许建明愤怒而迟疑的盯着砖头,好像那是一把利刀,隔断了他和心上人之间的距离,他充满仇恨的凝视那砖,身子抖个不住。
许建伟嚷道:“你,你这痞子,又来这一招?老三,别理他,揍他!”
他似乎气势汹汹的要走上来。
杨雯忽然挣脱姜玉婉的手臂,径直挡在许建伟身前,她的脸微微侧着向我,她的眼睫沾着泪珠,在星光下闪闪发光。
姜玉婉惊叫说:“雯雯,你干什么?你傻了?”
杨雯说:“你,你不许打他!”她望着许建伟,白得透明的脸颊绷得紧紧的,她的嘴唇依然如画,只是淡得没有
一点血色,象紫的伤疤。
我无比羞愧,又充满歉疚。
我不知道该对杨雯说什么。
许建伟脸色也瞬间苍白,刚才的得色顿然消失,他的眼珠子瞪如铜铃,仿佛受了委屈的小孩,他朝向姜玉婉:“阿姨,你看,她,雯雯,我是怎么……”
他竟咽不成声。
我方才想起,这个男人一直是擅于在杨雯面前哭泣的,我已经见过一次,或许,这是他唯一能在杨雯目前保持不被抛弃的姿态。可惜,这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李丽秋忽然走上一步,越过我对许建明说:“你不用生气,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我根本没有喜欢过这个人,其实,我只是想找他解释误会,免得大家不愉快。”
我难以置信,象一桶冰水从我头顶迎头泼下,我全身冻结。
许建明忽然颤抖着举起了手,似乎想扫向李丽秋的面颊,我热血一涌,冲上前去,挡在他面前,喝道:“你敢?”
许建明看着我,忽然吼叫着向我一拳擂来。
这一拳没有落到我的身上,李丽秋猛地推开了我,这重重的一拳,重重的打在她的胸膛。
我喉中一道烈火穿透心胸,喷出口鼻,如血暴洒,我仿佛身中乱箭似的吼道:“王八蛋,我要剁了你!”
我疯也似的扑向许建明,却被侧冲上来的许建伟一把推开。
许建伟一拳砸向我的脑袋,我像个断线纸人似的崩然倒地。
我侧眼看向李丽秋,耳里听着姜玉婉的喝叫:“行了,别打伤人!”
她呼呼喘气,一手扶着栏杆,终于慢慢瘫倒。
她的长发披散,如同风中夭折落花。
她艰难的抬起脸,似乎想无奈一笑,终究没有,她的脸色一瞬间蜡黄,她的眼神依恋,她的泪珠晶莹剔透,颤抖于风中。
她的眼睛只怔怔望着我。
我心碎如割。
我匆忙去扶她,许建明吼道:“让开!不许碰她。”
我听到后面风声呼呼,侧眼看去,许建明手里握着方才那半块残砖,眼神凶狠,向我扑来,作势欲砸。他似乎已经疯了,没顾及后果,甚至没想到他的来势会不会伤到李丽秋,周围一片惊呼声。
我俯身遮住公主,手背触到她的鼻尖,她的呼吸撞上我的手背,似乎很微弱。我的汗珠滴上她的面颊,混合了她面上的泪珠。
我只希望背后那一砖,能抵过我心中之痛。
可是时间似乎凝住,我没有接到背后或后脑那一重击,却听到许建明的惨叫。
我回过头,看见许建明的手背上插着一把亮晃晃的刀,刺穿了他整个手掌,鲜血淋漓。
他表情惊惶,胜过了痛楚。
我呆住,回望他身边空空,只有门边,一个长头发男子,眼里闪着狼一样凶狠的光芒,象山里的豹,岩上的鹰。
人群都骇然呆立,没有人动弹。
那个人的眼神我记得,十年前有一种眼神,和今天没有两样,狼的眼睛,狼的温情,狼的寂寞,狼的痴心。
他飞奔而去。
我转眼看公主,她双眼紧闭,我大吃一惊,连声惊问:“你怎么了?”
她的眼睛滚落出泪珠,呼吸急促,似乎上气不接下气,我似乎忽然失了神,魂飞魄散,我颤抖着抱起她,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形下抱起她,我全身颤抖。
她微微睁眼,眼神凄然惋然。
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她气若游丝,嘴唇微微颤动,我心如针刺,不知道那一拳怎么会令她这样。
她使了些劲,象是要挨近我的耳边,我低下头,看着怀里那个绝美无伦的面容,热泪盈眶,风声如泣,她的声音很轻,却分外清晰,她说:“十年前,我已经答应你。”
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我说:“你不要说话,我抱你下去。”
她很固执的望着我,说:“我也喜欢你。”
她闭上了眼睛,嘴角牵动,似乎微笑。
我全身如堕冰窟。
我没有理会跪在地上号哭痛呼的许建明。
许建伟挡住我,脸色苍白,吼叫:“你的同党伤了我弟弟,你不许走!”他一手挡住我,一手摸出手机脸色惊恐的望望我又望望许建明。
我盯着他,我的血冷得象冰,我一字字说:“你再不让开,我会宰了你!”
他触电似的缩开手臂。
我眼中余光似乎见到杨雯在蹒跚歪倒,我没敢多看她,怀中这个人,比我更重要,比这个世界更重要,比此刻的一切更重要。
保安蜂拥而至,我吼退了想上前帮忙扶抱李丽秋的人,我不能允许任何陌生人触及我的公主。
我不知怎么下的楼,我的手臂大腿一刻不停的在颤抖,我看见四面惊惶的眼睛,却看不清人,我茫然走在大厅,明晃晃居然看不到出口。这时候两个人冲上来一把抓住了我,其中一个声嘶力竭的说:“丽秋,你怎么了?”
她是公主的母亲,她和几个女服务员几乎是连拉带抱的把公主从我怀中夺下,我觉得象活生生从我身上扯脱一块皮肉般割肠之痛。
另一个只扶住了我,她有着水蜜桃一般的面容,此刻却白皙得惊人,我只看到一双关切的眼睛。
她是王丽,小丽子。
我茫然扫视她,嘴里只知道说:“医生呢?医生?”
公主的母亲,萧阿姨,惊惶的问紧紧闭眼的李丽秋:“你的病发了?你等等,你等等,我去找药。”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说:“什么药,我去拿?她怎么了?”
萧阿姨惊惶的说:“她,她有心脏病,药在房间里。”
我疯了似的抢上楼,小丽子叫住我,说:“我守着她,阿姨去取药,杨逍,你快去找医生。”
我六神无主的站住。
小丽子反应极快的说:“我打电话叫医院准备,叫车送她。”
旁边闪过一个高高胖胖的男子,一身深色西装,浓眉大眼,似曾相识,却又肯定未曾见过。他说:“小兄弟,我来吧,我叫司机送她去医院。你也陪她一起去。”
我随同他们上车,李丽秋的手冰冷,我用自己的双手捧住,轻轻呵气,心跳如雷。
车至医院,我挣扎着要去扶抱她,谁知双臂酸软,几次未成,那胖胖男子说:“让我的司机来吧,他好像也是你们的老朋友。”
我似在梦境,满心拒意,当我的目光扫向那个司机时,却心如雷震。
那个司机满头长发,似乎正是刚才天台上飞刀刺伤许建明的男子。
只不过他的面容不仅于刚才我见过,他的脸上淡淡几道刀疤,他的眼神冷峻如冰,却充满泪水,他不熟悉微笑,所以他用点头和我招呼,我不能允许如何陌生人碰公主,可是他例外,因为他绝对有资格。
我记得他的名字叫章辉,外号“刀疤狼”。
他的左手戴着手套,使我记起那几根落在地上沾满鲜血而令人心悸的手指。
我们没有多说,只是在急救室外深深凝视,象相互打量一张发黄的照片。
少时的照片,即使发黄,不也艳如枫叶,暖如冬阳?
这一刻,我们只能相对惘然。
我们本不该见面,当年的分离,是为了今天那个急救室的女子,今天的邂逅,也是为了当年那个灯下的倩影。
这个历经世事的江湖汉,此刻冷冷看着我,只是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在笑。
我说:“你来了?”
他点了点头。
小丽子和那高高胖胖的西装男子走了过来,低声说:“医生说,现在情况还不明确,但他们一定会尽力抢救的。”
我茫然听着,小丽子顿了顿,指着身边那男子说:“杨逍,这就是我哥哥,来接我的。”
那男子笑了笑,说:“久仰,我叫王锐。”
我愣住了,望了望小丽子说:“你哥哥来了?从国外回来了?”
王锐笑笑说:“我从国外回来,到香港已经两年了,现在基本比较固定在香港,这次是过来接小妹的。”他望望小丽子,对我说:“常听小妹在电话里提起你,说你长得很象弟弟,确实很像。”
我不知该说什么,站起身招呼:“王哥。”
王锐说:“不介意的话就叫我大哥,我以后就叫你弟弟了。”
我侧眼小丽子,她神色忽然忸怩,她打断王锐说:“现在不说这些好不好,小姑娘还在抢救呢。”
王锐笑笑对她说:“吉人自有天相,担心什么?我和这小兄弟一见如故,况且,他和阿辉还是老朋友,我们是缘上加缘。”
我不想听见争执,免得这喧哗打扰重症室里沉睡的公主。瞥眼章辉,他也只怔怔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我说:“大哥。”
王锐很高兴的笑了,乐呵呵的捋脱了手上戴着的手表,很高兴的递给我,说:“初次见面,没什么礼物,这个是大哥的见面礼,你一定要收下,不要嫌弃。”
我吓了一跳。略为端详,看不出那只白晃晃的手表是什么来头,只是初次见面就脱表相赠的,类似于古代解衣赠将,取剑送人,不是枭雄就是帝王之才,不禁惊叹对方的豪爽慷慨。
我当然决不会要。
小丽子也觉得他鲁莽,帮着我劝止。
王锐沉下脸,说:“看不起啊?我就砸了它。”
我惊上加惊,望着章辉,期望他来解围,内地人很少这样大方豪迈的,我确实没招应对这般举止。
章辉似在沉思,凝望着地面,似乎一切与他无关。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锐说:“那就戴上,别嫌弃,改天我另外买礼物给你补上。”
我只好勉强笑着接过了表,半迟疑半诧异的说:“谢谢。”
王锐笑了,他看去似乎有四十多岁,但他的笑容却像个孩子,胖乎乎的脸上绽放出顽童般的笑容,仿佛诡计得逞。
他说:“我脾气就这样,久了你就知道,不喜欢别人拒绝。”
小丽子嗔怪说:“你说要砸表,不是挤兑别人吗?”
王锐说:“送人都送不出去,没有价值,留着干嘛?”
我今天第一次胸里腾起了暖意,发现自己很欣赏面前这个人,甚至有些敬佩他的风格。
豪爽直率,坦诚重情。
我摸了摸身上,似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今天从昭觉寺求来的护身符,我微一犹豫,将那个符递给王锐,说:“大哥,这是今天在昭觉寺求的,你别嫌弃,改天我也另买礼物补上。”
王锐望了望了小丽子,有些愕然,转瞬笑了,有些意外的笑,说:“有意思,有意思,这个弟弟很有意思。”
他小心收下,说:“谢谢!”
小丽子夺了过去,说:“不,今天你不能要。”我们都望着她,她指了指那盏一直红着的急救灯,对我说:“你权当是替她求的吧,过了今天再送人。”
我陡然心情沉重。
王锐同意,将护身符塞进我的上衣口袋。和章辉耳语几句,章辉离开了。
我望着擦肩而过的章辉,他也望了我一眼,他依然象狼,只是那一眼很亲切,象看见了同类。
走廊上响起匆匆而来的脚步声,章辉顿住脚,避开来人,从旁边走廊拐角低头而去。
小丽子有些恐惧的望着章辉,瞥了王锐一眼,充满了不悦。
她的眼神转变得很快,我还是看见了。
也许,结交象章辉这样的人,是小丽子和哥哥不和的原因。
我转过头,看见迎面走来的袁洁和小马。
不是许建伟,我转过头,没有多理会。
忽然我奇怪起来,这两人怎么会走在一起?
小马对我说:“老大,我替你守着,她,她有话对你说。”
他的神情很不自然。
我不奇怪他没走,却奇怪他这时叫我离开。
我盯了袁洁一眼,她的鼻尖红红的,似乎哭过,我方才想起,问:“杨雯呢?她怎么了?”
我忍住心里晕眩,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受得住其他的噩耗?
袁洁的回答令我一松,她嗫嚅着说:“我就是想和你谈谈。”
我望了望那扇紧闭的门,王锐果断的说:“我在这里,有什么你朋友叫你,你和她去谈吧。”小丽子也点点头,叮嘱我:“干脆你找个地方休息会,放心,我一直在这儿,有消息通知你。”
走廊声响,我看见李丽秋的母亲急匆匆赶来。
我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和袁洁走开。
医院外花台,风冷草乱,我站在风中,彻骨冰凉,望着袁洁说:“有什么你快说吧!”
袁洁反而蹲了下来,双手捂着脸,似在哭泣。
我仰天长叹,身疲心累,问:“到底怎么了?请你快说。”
袁洁用手背擦擦脸,我吃了一惊,见她泪流满面,她直愣愣望着我,令我心中悚然,她说:“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可是我不能再害你。”
我尽量压抑住疲乏和不耐,尽量温和的说:“你没有害过我,你不用再自责。”
袁洁哭出声来。
我抬手按住额头,嘴唇干枯,眼睛干涩,我有些失神,我说:“我不会怪你,你不要再难过。如果你一定觉得内疚想帮我,现在我想请你做一件事。好不好?”
袁洁抬起泪眼凝视着我。
我说:“你能不能笑一笑?”
袁洁紧闭嘴巴,泪水从脸上滚落下来。
我颓然坐倒在花台上。
我几乎倒下,我用力撑着花台上冰冷坚硬的水泥台,触手刺痛,手上一把碎花倒刺,我呆呆放手,看着花瓣枯枝飞沙一般从我手掌飘落。想起小马常引用的一句话:“放掉手上的一把沙子,你会得到整个沙滩。”
我用力握住手里残花,尖利的花刺刺得我的手掌一阵剧痛,我有种醒于混沌的快意。
我对袁洁说:“对不起,我要去陪她了。”我终于觉得,我应该放弃的是整个沙滩。
袁洁一把拉住我,我吃惊的望着她,她的话令我更加震撼。
她说:“刚才是我叫来许建伟他们的。”
我一愣,忽然醒悟,刚才李丽秋的受伤,许建明许建伟包括杨雯的不期而至,都是这个袁洁引来的。
我心一痛,一把推开了她,叫道:“你这个疯子!”
袁洁倒退几步,一下坐倒在地,头发披散,她没有起身,只是闭上了眼,泪水从眼角滚滚而下,像个摔跤的孩子。
我的血瞬间涌上头脸,点燃了我的发根眼角,**辣的疼。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全身发抖,吼道:“你疯了!为啥要这样?”
袁洁嘶哑着嗓子说:“我不甘心,是我不甘心!”
我走上几步,差点再次把她掀翻在地,可我终究硬生生站住,我怒不可遏的问她:“你不甘心什么?”
袁洁忽然睁眼看着我,似乎一下变得勇敢而坚毅,她渐渐镇定的说:“因为我嫉妒。”
我愣住,说:“什么?”
袁洁说:“我嫉妒你,杨雯那么喜欢你,为你付出那么多,差点丢了命,你一直犹豫不定,你喜欢那个李丽秋,你又不明白告诉她,你两边摇摆,害了那么多人,你还假装高尚。”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声音渐渐干涩,她的声音颤抖如夜枭呜咽。
我的血开始发冷,我有些冷笑的说:“就算你这样想,你为什么又要伤害杨雯?你为什么要把她也卷进来?”
袁洁忽然恶狠狠瞪着我说:“因为你是个昏蛋,自大狂,我就是要你一无所有,要你喜欢的人和喜欢你的人都走,剩你一个人自恋。”
我忽然觉得夜风有些冷,似乎吹透了我的骨头,我瞪着她一时无计可施。
袁洁竭斯底里的笑说:“我是疯了,可是我不是自大狂,你这个自大狂,自以为是,你现在高兴了吧?杨雯也休克了,她现在也在急救。”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个疯狂的女人。我从来不觉得女人可怕,可是现在,我只觉得全身发冷。
我呆呆的问:“你是个女人,你和我一个男的比什么?嫉妒我?嫉妒什么?”
袁洁吼道:“因为你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
我一震,说:“我还不够尊重你?”
袁洁用手捂住耳朵,说:“不要再说了,我不听你那些大道理,你走吧!”
我深深看她一眼,这个女人令我畏惧和心灰,我摇摇头,心如冰碎雪崩,我颓然转身就走。
她尖叫一声,她忽然冲了过来,死死抓住我的手臂。
我憎恶的望着她。
她忽然呜咽着放松了手,她说:“我比杨雯还自重,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你宁愿找那个不在意自己处女之身的人?还有那个已经和别人订婚的女人?”
我脑里一轰鸣,仿佛有股潮水象山崩墙塌般拍击到我,冲破了我最后的防线,我知道她说的是杨雯和李丽秋,我不能忍受。
我毫不犹豫的挥起手掌,她死死瞪着我,毫不畏惧,反而有种无畏的凄然。她的泪眼在灯光下盈如碎玉。
我咬紧了牙,使劲推了她一把,我转身就走。
她再次跌倒在地,哭声呜咽,如同小孩。
我身子微微一顿,我没有回头。
袁洁嘶声裂肺的说:“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就是装不在乎,我就是喜欢你!”
我惊讶得几乎想狂笑,终究成了苦笑,我无力的转过头,对她说:“最后一次请你尊重自己,不要再侮辱别人,也不要再侮辱你自己。”
袁洁站起来,她的脸沾上了很多泥污,和泪水混成泥痕,她的头发凌乱,令人心悸心酸。
袁洁一步步走过来,我站住了看着她,不知道她会怎样,但是,无论怎样,也是我咎由自取,不该将她想像得如此善良,我冷冷看着她,象看着一个失败而不甘心的女巫。
袁洁走到我面前,望着我一字字说:“我要告诉你,我和小马之间什么也没有,我很干净,我到现在为止,还是女孩,但是我确实喜欢过你。”
我呆住。
我打量着她,她的泪水溪流一般不断。她说:“就是在迪吧那天晚上,你替我打架那天。”
我无力摇了摇头,说:“谢谢你,可是我不想再和你玩了,我请你放过我好不好。”
袁洁冷笑说:“玩?小马不是说你是乱世巨星吗?你可以弄乱一切人,弄乱别人的生活,弄乱别人的感情,你不是最会玩吗?”
我笑了笑,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赢了!我输了!”
我转身想走,我知道,再纠缠下去,我一定会喷血而亡。
袁洁号哭着说:“你这个懦夫!骗子!可怜虫!”
我紧紧咬着自己嘴唇,几乎咬破,我不敢回头,也不愿回头。
我的心脏在冰冷疲乏的躯壳里艰难跳动,我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夜之间,怎么会一败涂地的?所有的人都成了我伤害过或正在伤害的人,我成了所有人的公害。
李丽秋含泪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十年前,我已经答应你——我也喜欢你。”
杨雯的味道依稀可辨,吹气如兰,声如呢喃:“你不想要我?”
袁洁嘶哑的声音似要穿透我心:“你什么都知道,你就是装不在乎,我就是喜欢你!”
我到底是要象小丽子所说的那样去“接受”,还是要试着去学习拒绝?
是她们错了?还是我错了?
我和她们,不该有情么?人间,不该有梦么?
我的叹息声沉得象铁,冷得象冰,击打在我摇摇欲坠的脚尖,我的腿在风中颤抖,象残荷凋立。
我转过身,对跟在身后的袁洁说:“让我一个人想想,行不行?”
袁洁怔怔的望着我,说:“你恨我?”
我皱眉摇了摇头,说:“我恨我自己。”
我艰难的呼吸了几口说:“我不会恨你,永远不恨你,我没办法恨任何人。”
袁洁疑问的泪眼看我:“你不恨我?”
我闭了闭眼睛,心里一阵绞痛,我低声说:“因为,你也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