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壮汉从围住郑坤的人群走出来,不屑地踢了他一脚:“怎么?郑家不是挺富裕的吗?你堂堂郑家的少爷居然跟我们说没钱,骗谁呢?”
看老大出面,后面的小痞子也跟着蠢蠢欲动:“实话告诉你,今天不把欠的银子还上,别想走人。”
“弟兄们,给我打,打到他肯拿钱为止!”
眼见一干人就要动手,本来想给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一个教训的郑凌再也看不下去,喝住众人的动作:“等一下。”
早已灰头土脸的郑坤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姐……姐姐?”
“谁允许你们动我弟弟的?”郑凌三两步走过去,护在他身前。
“原来是郑家的大小姐,倒是许久不见了,”壮汉嗤笑一声,“让我们放人也行,不过你弟弟在这里赌钱输的一百五十两,大小姐得分文不少的给我们。”
郑凌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此行前来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甩手丢过去:“拿去。”
“哼,便宜了你小子。”一行人得了钱也就不追究了,骂骂咧咧的散了开来。
“姐姐……”郑坤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不敢直视郑凌的目光,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郑凌懒得跟他废话,拖了人就走:“还不离开这里?你瞧瞧你现在成什么样子,看回去娘不收拾你。”
祈尔快步跟在他们身后,三人很快到了街上。外面清澈的空气稍微冲淡的郑凌心里的烦躁感:“说吧,之前怎么答应我的?为什么又跑出来赌钱?”
若是换做别人这般指责,哪怕是逼死郑坤他都不会多说半个字,可若是郑凌这个从小就跟他玩得最好的姐姐就不一样了:“我……这不是上个月欠赌坊的银子到期了嘛,我的钱不够,又不能跟家里要,只能出来搏一搏运气了……”
郑凌见他全无悔改的样子,心里更气:“搏什么搏?还不是又输光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救了你,那些人真的会把你活活打死的。”
郑坤沉默了一会,就当郑凌要开口的时候突然小声道:“姐姐,你那里还有没有银票了?”
“干嘛?”
“我还欠了另一家赌坊二百两银子……”
“你!”郑凌看着眼前这个不省心的弟弟,真是恨不得替刚才那些人打死他算了,“没有。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娘最近为了让我不四处乱逛,已经收缴了我大半的开销了,刚才的一百五十两还是我偷偷藏下来的。”
眼见郑坤眼里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又黯淡下去,她有些不忍:“罢了,只要你答应我从此远离赌坊不再赌钱,那二百两我就想办法帮你去凑。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倒霉弟弟。”
“谢谢姐姐,”郑坤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几乎要跪下给郑凌磕头,“姐姐放心,我一定不会再犯了。今夜子时之前,一定要把钱还给城东的归义赌坊,万一他们找到家去,被娘知道就麻烦啦。”
郑凌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知道了。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动不动就跪,好没出息。”
鉴于让郑坤这般破衣烂衫的回家定会被郑母发觉,她只好暂时找了间客栈让弟弟沐浴更衣后再回去。等到安顿好郑坤后,才带着祈尔出去买换洗的衣服。
一路上郑凌看着本来就没几个铜板的荷包,不由得皱起脸:“要命,这下是真的没钱了。”
拉着她手的祈尔问道:“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能悔改?”
“当然不信。他跟我是一类人,我比谁都了解他,本性难移。但终归是我弟弟,总不能丢下不管,”郑凌随口回答着,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现在距离子时都不到一个时辰,要上哪儿凑二百两银子去?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去明画家问问了……”
“上午遇见的那位安姑娘?你们关系很好?”祈尔的语气有点泛酸。
“嗯……”
郑凌听出了她的吃味,却没时间解释了——眼见从路边的巷子里走出几个流里流气的人,手里拎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瞬间把她们围了起来:“郑姑娘,可让我们好找。听说你刚才替你弟弟清了东丰赌坊的帐,不考虑把我们归义赌坊的钱一并还了?”
说曹操曹操到,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归义赌坊的人那里,看来刚才自己去还钱的事被人通风报信了——郑凌大脑飞速运转,拉着祈尔悄悄后退一步,陪笑着:“各位大哥,我刚还完他们的帐,已经没钱了,不知可否宽限两天?”
“宽限?开玩笑,到时候又找不到你们的人了,我们跟谁说去?这事要是不想背官司,立刻就给我结账!”
“我真的没钱了……”
“那就跟我们走,然后让郑家的人拿银子来赎!”
话音未落,几人已经飞速冲上前要拿人。郑凌抬手打翻了两个,见对方人多势众又是武馆的专业打手,再耗下去可能要吃亏,干脆拉着祈尔冲出包围:“快走!”
她练武本来只是为了玩玩,练的时候没几分认真,对付一两个人还好,人一多就没了主意。两人又过了一个转角,心知这次凶多吉少,她干脆将祈尔猛地一推:“快走,去找家里的护院来帮忙。”
祈尔这次却破天荒的没有听话,反手拉住她的衣袖:“不,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别闹。那些人马上就追上来了,再不走咱们一个都跑不掉,”郑凌胡乱揉了一把她柔顺的头发,“听话,快去吧。”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和她针锋相对的郑凌难得温柔一次,祈尔好像没在意,仍旧摇头:“你想支走我,自己对付他们?”
“反正你留在这里又帮不上什么忙……”郑凌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杂乱的脚步声很快追到了身后:“往哪儿跑?”
对方也不多说,纷纷抄起手里的武器向二人招呼。郑凌勉强挡了几下,没有注意到一根木棍正从她身后打下来。
“危险!”
她听得身后祈尔的喊声,一转身,正好目击到木棍重重的打在女孩的头上的一幕,鲜血殷殷的流淌着,几乎染红了祈尔半边面容。
那重重的一声仿佛同时敲击在郑凌的心上,她立刻冲过去,慌张的抱住祈尔,手忙脚乱的想帮她止血,手却控制不住的在发抖。又不敢摇晃她的身体,只能叫着她的名字:“祈尔,祈尔,你醒醒,你别吓我……”
见她怀里的女孩迟迟没有睁开眼的迹象,讨债的几个打手也慌了:“糟了,别是闹出人命了吧?”
他们的本意也只是吓唬她们一下把债收回来,没有杀人的意思。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天子脚下,对方又是郑家的人,万一事情闹大了可不是区区赌坊能承担的后果。惊吓之余早就没了刚才的气势,几个人简单商量了一下之后转头就跑。郑凌也没心思阻拦他们——祈尔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得赶紧去找大夫才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几乎使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抱着人跑到了医馆。被关在门外等待结果的时候,整颗心仍旧跳得飞快,却再也冷静不下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祈尔只是个小女孩,却有勇气豁出性命保护自己。
仅仅因为认定了自己是她的命定之人么?
郑凌一直不愿意细想对祈尔的感情,最初把人救回来,只是怕她钻牛角尖想不开,才勉强承认了这个命定之人的身份。按照她当时的设想,是决定把她当妹妹看待的,毕竟是个挺可怜的孩子,等长大了给她找个好人家,也算尽了心意。但后来事情的走向不知为什么就脱了轨。或许是因为两人的开始太过诡异,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祈尔带入妹妹的角色。
说起来她也算是半个风月场的常客,很清楚自己的喜好,祈尔这种小女孩根本不是她看得上的类型。而且那家伙一直跟家里那群老顽固沆瀣一气,变着法的整自己。哪儿都不让去,害得自己只能在家听天书,学什么无聊的生意经……
这样想想,根本就没什么喜欢她的理由嘛。
念及至此,郑凌终于松了一口气,也冷静了不少——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松口气。
大脑一清醒,很快就理清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找徐管家悄悄拿祈尔的救命钱,顺便把现在还在等她们回去的郑坤送回家。祈尔这次伤的这么严重,要是回家肯定会被娘察觉到异样,还得求徐管家帮着找个借口,瞒着娘在外面住几天。
等到这一套事情都做完,早就是子夜之后的事了。郑凌几乎说破了嘴皮子,好不容易才求得徐管家帮忙隐瞒,再次回到医馆的时候已经身心俱疲了。
“姑娘回来的正是时候,那个孩子已经醒过来了。”正准备关门的大夫将她迎进来。
“她怎么样了?”
“还好,只是些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休息两天大概就能活动自如了,”大夫说着,神色间却有些迷惑,“不过这孩子的情况着实很奇怪,老朽行医大半辈子都没见过像她这么奇怪的情况。她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像是毒物的东西,却又查不到是什么毒。似乎已经深入骨髓,根植在她的经络中无法拔除。”
这种不清不楚的解释听得郑凌一头雾水:“您说的是什么?”
“老朽见识浅薄,具体的不大了解。这丫头的骨质也与其他的孩子不同,倒更像是及笄的女子,但看年纪又实在不像……”大夫自顾自的说着,郑凌却没放在心上,因为惦记着看祈尔的伤势,随口应答了几声就离开大堂,前往祈尔所在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