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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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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福来禀报时,皇帝正在御书房的南窗前泼墨挥毫,那白纸黑字,一遍遍的写着江起云的名字。今日江起云的大哥江起山得诏进宫探望君后,他已恭候多时。

说恭候一点也不为过,甚至还有些忐忑。昔日自己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一心只想立功让父皇刮目相看,十五岁便跟着上了战场。江起山长自己五岁,在军营中总是偷偷关照他,二人也曾把酒言欢。两人在战场上是可以把后背放心交付给彼此的人,虽是表兄,却胜似亲兄弟。

可是如今,江起云如此苍白憔悴,他却害怕大哥责怪自己,怪他没有照顾好起云,怪他心胸狭隘忘恩负义。

皇帝亲自送江起山来到长春殿,挥退通报的宫人,来到内殿。江起云睡的昏昏沉沉还未醒来,似是在做噩梦。满头汗水,眉头紧蹙。

齐朗连忙上前,想要叫醒他,“起云,别睡了,醒醒。”

见床榻上的人没有反应,于是手下用力,摇晃江起云的肩膀。

“啊…痛…”齐朗是练武之人,手劲极大,江起云受不住,痛呼出声。

“陛下,快松手!”江起山连忙上前拉开皇帝的手,从他怀中接过江起云。

江起云悠悠转醒,伏在兄长的胸前,叫了声大哥。

自幼父母亲就嘱咐他们,起云先天不足,身体孱弱,你们要好好护着他。此刻再看江起云,数日不见竟苍白如斯,这声大哥叫的即虚弱又哀凄,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起山心中沉痛,皱着眉头厉声问皇帝,“陛下就是这么照顾我弟弟的吗?”

不待齐朗回答,江起云苍白无力的手拉了拉自家大哥的袖子,“陛下,我想与大哥单独说说话。”

江起云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既然如此,朕先回去了。起云身子不好,你们不要说太久。”齐朗无奈,转身离去。

“大哥,这几日爹娘是不是为我担心了。”

“那日你被皇上连夜接进宫中,家里都吓坏了,生怕你有什么闪失。”江起山将他扶起来靠在迎枕上。

“大哥,对不起。起云自幼拖累兄长,拖累爹娘。”江起云神色哀凄。

江起山听完他的话,也是一阵心酸。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就如同小时候一样,“起云休得胡说,江家永远是你的靠山,有你这个弟弟,大哥从不觉得是累赘。”

将弟弟揽进怀里,又接着说道,“你二哥也想你得紧,但皇上只诏了我一人,爹也怕人多打扰你休息,就没让他跟来。”

“大哥…孩子没了…”江起云没有什么表情,趴在江起山怀里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起云,起云。”江起山唤了两声起云,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惘然,但还是说着宽慰人的话,“起云,大哥都知道。你这样,大哥心疼。”江起山抱着自己的弟弟,心疼的红了眼眶。

“齐靖会怪我吧。”

“起云,逝者已安息,生者长依依。阿靖如此糊涂,犯下大错,却苦了你。”江起山轻声说着,语气里说不出的惋惜。

“大哥,如今孩子也没了,齐靖也死了,我该怎么活?”江起云不问世事惯了,他从小体弱多病,父母兄长事事替他考虑周到,后来嫁给齐靖,也是一道圣旨。如今,人生的方向被打乱,却仍是身不由己。

他不知自己对齐靖是不是情爱,或许他也不用知道。他与齐靖也算是一起长大,只当他是跟大哥一样的亲人。先皇下旨赐婚,他违抗不得,即便心里忐忑,却还是得嫁过去。

好在,齐靖待他,向来是极好的。

“大哥知道,起云受了委屈,可你还有爹娘,还有大哥二哥。我们若没有你,也是不知道怎么活啊。”江起山一手揽着江起云,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头对上江起云的眼睛,对他说,“你答应大哥,在宫里平平安安的,不要折腾自己了。”

江起云神色惶然,把脸埋进大哥胸前,闷声问道:“父亲他可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父亲说…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江起山终是犹豫着说出了这句话。

江父的意思很明显。一朝天子一朝臣。宣王谋逆,江家不受牵连,并非因为皇帝真的仁慈,而是因为大齐的君后必须有个显赫的家世。

皇上若想对江家下手,轻而易举。但若是江起云能为齐朗生下嫡长子,那么江家就是这个孩子最大的靠山,而这个孩子也是江家的靠山。

只是,眼下江起云丧夫后又遭受丧子之痛。这个心结,如何才能解开呢?

江起山实在不忍心把父亲的话转告江起云,可又不得不说。

“大哥,你帮我转告父亲,就说他的话我记下了。”江起云的语气并不酸涩,出乎意料的平淡。

江家三个孩子,大哥战功赫赫,二哥年少有为。只有他,被病弱的身子所累,文不能提笔安天下,武不能上马定乾坤。若是还能为江家做些什么,那就是好好的待在皇宫里。

江起山岂会不知齐朗对江起云的执念,当年若不是齐靖抢先一步,如今又会是什么光景呢?

往事已矣,斯人已逝。

他实在不想自己的弟弟从此沉郁寡欢,一蹶不振。

十八岁的少年,自幼就是金丝玉帛,娇声软语里捧大的,平日里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他。纵是如此,他还是体弱多病,不能如常人一般。

看着臂弯里腰身细窄,清瘦如竹。江起山忧心忡忡。

齐朗从长春殿出去之后,并未回御书房,而是来到了荒废已久的交泰殿。这交泰殿位于皇帝的承乾宫和南御书房之间,承乾宫与交泰殿形形影相对。是当年太祖皇帝为开元君后所建。

交泰,意为天地交合,康泰美满。太祖一生只有开元君后一人,只可惜开元君后并未能如太祖所愿,康泰美满,终是未能长寿,年仅四十一岁便病逝了。太祖痛失爱妻,留下遗诏传位于太宗,拔剑自刎于交泰殿。死后二人合葬于帝陵,终得圆满。太宗从此便命人封了交泰殿,再未有人入住。

幼时齐朗便听宫里的老人说过太祖和开元君后的故事,齐朗感叹太祖对开元君后的爱荡气回肠,当真让人即佩服又羡慕。他从儿时就想,若有一天遇到了自己爱的人,定要向太祖皇帝一样。把他捧在手心里,好好的疼他爱他宠他。让他恃宠而骄,让他仗着自己的宠爱随心所欲。

这些想法,在遇到江起云后,就如雨后的藤蔓,滋生在身体里,慢慢占据了他的心。

可是他终究是晚了一步,让齐靖抢了先。大概江起云命中注定就是属于自己的,所以如今终于能光明正大的爱他,再也不是远远的看着。从今以后江起云属于齐朗,齐靖已经死了,那有关于齐靖的一切就都该过去了。

齐朗命人重新修葺打扫交泰殿,这么好的宫殿,要物尽其用才好。

十月初一,又称十月朝,是祭祖的日子,也是入冬的第一天。齐朗一早便带领朝臣前往太庙,江起云自上次流产后就更加受不得寒,所以这次就没让他随行。

上苍垂顾,祖宗阴德。十月初一。齐氏族人,荟萃聚集。茔前跪拜,上香焚纸。祖先福荫,佑尔后裔。瓜瓞绵绵,万世繁息…

耳边是礼部尚书念起的祭文,齐朗却满心都是江起云。

这半月以来,江起云精神不济,每次齐朗去看他,要么已经睡下了,要么就是说不了几句话便神色倦怠。齐朗有心想要跟他好好说说话,也是无法。

祭祖归来,已是黄昏时分,齐朗换下朝服就赶到了交泰殿。入了十月,天会越来越冷,交泰殿里布置一新,也更暖和些,他便让江起云早早的搬了过来。

江起云今日精神好了许多,面色也不若前几日苍白。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外面罩着碧色对襟纱质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银色丝线绣着腾云祥纹,腰间束着一条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三千发丝垂落腰际。

芝兰玉树,丰韵天成。

齐朗入得殿门,竟是看痴了。脑海中只有四个字,色如春花。

“臣参见陛下。”江起云上前行礼,打断了断片的皇帝陛下。

“起云,你还是叫我阿朗吧。”幼时起云总是叫他一声阿朗表哥的。

“阿朗。”江起云也不推脱,当即叫了一声阿朗。齐朗也未曾想到,他竟会叫的那么爽快。

“起云,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这交泰殿住着还习惯吗。”齐朗半搂着他坐到靠窗的茶案旁,“若是缺什么东西,尽管告诉苏福。”

“苏福很尽心,交泰殿一应俱全,陛下不用操心了。”江起云柔声答道。

外面天色已黑,宫女将膳食布置好,齐朗拉着江起云来到桌前,桌上是几样清淡的精致小菜,一壶薄酒。用膳时江起云虽然格外安静,却是频频给齐朗加菜盛汤,体贴入微。

若不是齐朗太过了解他,险些就要被他的温顺蒙骗。

“陛下,起云有件事要跟你说。”果然,他到底是沉不住气了。

“起云,朕也有话跟你说。”齐朗手握酒杯,目光炯炯,“不如,让我先说吧。”

江起云点头,抬眸正对上齐朗的目光。齐朗缓缓开口,“起云,我没想过要骗你的。我并非容不下那个孩子,我是打算让你把孩子生下来偷偷送出宫的。可是我没想到母后下手如此快,我闻得消息赶到长春殿却为时已晚。”

江起云闻言有些愕然,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太后为了齐朗当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齐朗一口饮下杯中的酒,继续说道:“起云,此事由我而起。你怪母后也好,你恨我也罢,总归是我欠了你一条命。”

齐朗说着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递到江起云手里,对准自己,“起云,我还给你,来吧。”说着又按着江起云的手把匕首往心口里刺了几分。

“陛下,你疯了!你放手!”江起云想把手抽出来,齐朗却紧紧抓着不放。

“起云,你只有这一次报仇的机会,只要你一刀下去,我必死无疑。我怀中有一道圣旨,你拿着它出去,没人敢拦你。”齐朗用另一只抚上江起云的脸。

“我杀了你又有何用?只会天下大乱,背上个弑君的罪名,我的孩子又能回来吗?”江起云颤着的声音带着哭腔。

“起云,今日你不杀我,那就留着我慢慢补偿你,可好?”齐朗并没有放开江起云的手,反而越抓越紧,血顺着刀尖从胸口留下来。

江起云,我给过你机会了。今后,我再不会放你走。

“陛下,不要逼我,你先放开。”江起云的声音清清冷冷,语气不容拒绝。

齐朗慢慢松开他的手,江起云抽出那把匕首扔在地上,缓缓跪在齐朗面前。

“陛下,起云有话要说。”

“起云,纵是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是要走?”齐朗看着眼前的人,这是他魂牵梦萦的容颜。江起云要做什么,他早都知道了。

“陛下,我想去齐靖陵前看一看,最后再陪一陪他。”他跪在齐朗的脚下,双手抓住齐朗的双臂,“陛下,求你,让我去吧。”江起云言辞恳切,语气里满是乞求。

齐靖是罪臣,死后不得吊唁,也不能举行法事,只能匆匆入殓下葬。下葬的前一晚,江起云想为他守灵,却被齐朗连夜接进宫中。

江起云嫁给齐靖的时间虽然短,可二人毕竟是夫妻。虽然他不懂如何回应,但是他能感觉到齐靖对自己是真心的。所以,于情于理,他想去他陵前祭拜。

今后,他是齐朗的君后,他会为齐朗绵延子嗣。他要守护江家,他要担起自己的责任。

“起云,你起来。”齐朗看他跪着求自己,只觉得心酸,“你的身子这样弱,皇陵里阴暗潮湿,环境恶劣,你受不了的。”

他舍不得,他舍不得他受一点苦。

拳拳爱意都在心口难开,他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他看。

“阿朗表哥,我的身子我知道,你就让我去吧,我求你。”江起云一时情急,喊出了许多年不曾叫过的称呼。

他仍然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语气里是卑微的哀求。

儿时的一声阿朗表哥,软软濡濡,击溃了齐朗所有的理智,齐朗甚至听不清他后面又说了些什么。

以前,江起云每次见了他,都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微低着头,轻唤一声阿朗表哥。

齐朗从来没有那么的嫉恨过齐靖,他恨齐靖耽误了他跟江起云,他恨齐靖让江起云怀了孩子,他更恨江起云为了齐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自己。

我思慕你的多少个年头,独自一人远远望着你。

如今,你心里却半点没有我。

齐朗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眼前的江起云墨发如瀑,顺着白玉般的脖颈垂入腰间,两缕碎发散在额前。双目含着雾水,欲落不落。许是因为刚才饮了酒,面上有些微红,眼尾都带着一丝红意。他两瓣红唇轻启,却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是惹人怜。

齐朗不禁感觉下腹一热。

也许是今日的江起云格外好看,让他意乱神迷。也许是那壶酒太烈,让他失了分寸。

齐朗的心里,仿佛被火焰燎原。

他迫切的想做些什么,来证明,来宣告自己的主权。

齐朗残存的理智渐渐溜走,什么齐靖,他早死了!什么孩子,孩子没了就没了,让江起云生个自己的!还有想出来对付江起云的怀柔策略,迂回战术,统统抛之脑后!

今晚,他只想上了江起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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